甯翡完全是一副要當場做掉覃宇的狠樣，手中鋼管輕輕一橫挑，覃宇立刻驚恐地瞪大眼，奈何嘴巴被迫張開無法說話，口水嘩嘩從嘴角流下，根本失去了反應能力。

忽然，一直在後面的甯寶興一把拉住甯翡的手腕，語氣勸阻：“小翡！覃家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不太好惹，要不還是算了吧……”

甯翡低眼看去，隻見這隻手的皮膚皲裂蒼老，指尖老繭粗厚發黃，顯然是常年做粗活才會留下的痕迹。

但她沒有松開覃宇，隻是抽出鋼管，側頭看向他。

甯翡平靜地注視着甯寶興憨實的面孔，那眼睛下面的皮膚都松弛了，皺巴巴的，像歲月揉出的褶皺。明明隻是和上上輩子的爺爺長相相同，靈魂不同，性格也要更和氣一點，可面對這張臉，她始終無法平常心。

……怪不得呢，小說裡霸總愛找替身。

也許日思夜想的人能以另一種方式陪伴在身邊，都算是卑劣的祈求成真吧，她忍不住這樣想。

少頃，甯翡呼出一口氣，強行将怒火壓下去，鎮定地回答：“我也不好惹。”

甯寶興愣住了，明顯是沒想到甯翡會這麼回答。

半晌，才急忙說道：“覃家可是在白鴿區！那裡不像嶺崗區混亂，到處都是巡邏兵，你不能去！而且覃家掌控那麼多蓬區的居住權，勢力不小！”

實際上五環非常大，嶺崗區隻是其中一部分，就好比一個圓中還有圈，每個環區内部也有三六九等的區别，有點資本的人基本都住在錢權彙聚的白鴿區，那裡治安嚴明，一有械鬥或犯罪情況，堅決會被抓起來坐牢。

不僅如此，覃家一直在放貸賺錢，這些年被貸款逼死的人不在少數，但聯邦治安部從來沒管過。

首先就聽說是因為背後是交易城，其次是因為覃宇親哥是獵魔人，擁有S級風系與空間系異能，如今已是一隊的組長，風光無限。

說到最後，甯寶興的臉都漲紅了：“如果惹到他們，我們一定會被驅逐到垃圾區！”

眼看這小老頭表情惶恐，甯翡抿緊唇，無比冷靜地重複：“明白。但我也不好惹。”

甯翡兩輩子走的都是正道，前前世當兵，前世是名門世家的刀修，随便一個名号拉出去都得稱上一句正道楷模或正義使者，但她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好人。

她心眼小特記仇，脾氣差愛動手，打架還會使陰招，永遠奉行“惹我就創死所有人”的态度。

但凡有人窺伺她的東西或招惹上門，一定讓對方豎着找來橫着滾出去。如果正巧實力低微時，她會努力僞裝并蟄伏，然後再找準時機幹掉對方，主打一個有仇報仇、以眼還眼。

就像基因密碼和齊松原，對她來說，那就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如今情況不明，讓基因密碼先騎她頭上威風一陣沒什麼問題，可覃宇算個屁，什麼歪瓜裂棗也敢來耀武揚威？

甯翡當即冷笑一聲：“我看覃家倒也還沒狂到隻手遮天的地步。”

她低頭望向奄奄一息的覃宇，目光冷漠，隻見那隻斷裂報廢的機械手臂挂在他肩膀上，鍊接處電線斷裂，直冒藍火星。

先前甯翡十分好奇格魯的改造手臂，所以在實驗室時順帶搜索了一下，這才得知機械改造也有分級，目前聯邦隻允許平民進行勞力性改造，要想配備攻擊系統和武器，必須經過明确許可。

假如覃家真的勢力非凡，那今天擁有機械臂的覃宇就不會這麼菜，甚至将她業火逼出也有可能。

“連個武器安裝許可都弄不到的人，也算不好惹？”甯翡重新擡頭，目不轉睛盯着甯寶興：“難道你們一直喜歡白白吃虧嗎？”

甯寶興被問懵了，下意識點頭：“這不是正常的嗎？”

像“忍一忍就會過去”這種觀念早就刻在了五環人的骨子裡，或者說所有窮人，對強權的忍耐、對壓榨的麻木是大家久而久之産生的本能，因為這世界的規則根本就是有錢有權的人建立，委屈如何，不服又如何，在這裡隻有權力才是硬道理。

今天發生的事，曾經在無數個小巷中上演。

沒有人反抗過，每一個人都會選擇認命。

甯翡覺得好笑：“為什麼就應該呢？”

甯寶興支支吾吾地說：“因為我們鬥不過他們，如果隻是要錢……”

“不對。”甯翡有些不耐煩了，直接打斷他未說完的話，然後反手握住他的手腕：“這不應該。一味的退讓和妥協就是縱容，底線也會一退再退。”

夜更深了，雨停了。

牆側的藍白色led燈光落在甯翡臉上，襯得臉部線條更加銳利而冷峻，她一字一句鄭重地說：“狂徒和賭徒的胃口永遠無法滿足，有這一次就有下一次。我的錢，沒人可以觊觎。”

這筆錢是原主為了給爺爺治病甘願奉獻自己的生命所得，的确是一筆相當于中彩票的巨款，可甯翡明白，如果換做其它環區的人，覃宇根本不會盯上甯家三人，會被盯上的最終原因是——

原主是毫無背景的五環人。

被固化的階級是原罪，被随意定性為不配的觀念是錯誤的。

甯翡既然承接原主的身體獲得了新生，那她就是五環人甯翡，險境和福運都一并欣然接了，可這并不代表她要去習慣這種階級制度。

當然她也懶得高舉“反抗”大旗去參與鬥争，畢竟一個社會制度的形成有很多因素，一人之力隻是螳臂當車。

重活一次，她隻有一個目标：

活着搞錢，自由花錢。

而在獲得自由前，他希望兩位老人能安然活着。

甯翡想做的事九頭牛都不可能拉回來，當即利落地推開甯寶興：“我隻有一天的假期，明天我就要回公司，接下來幾個月不一定經常回來，所以今晚必須要解決這件事，永絕後患。”

甯寶興從來沒見過甯翡露出這種神情——冷漠、甚至有股睚眦必報的狠勁，像是變了一個人。

他足足怔了十幾秒，才緩緩松開手：“小翡啊……”

“不說了，您回去等我消息。”甯翡再次打斷他，左手拿起鋼管，然後揪住半死不活的覃宇，推着他往巷外走。

“你怎麼來的？”

“開、開車…..”

“帶我去。”

……

忽然，甯翡腳步戛然而止。

甯寶興怅惘地立在原地，隻見甯翡丢下覃宇折返，疾步朝他走來，下一秒她張開雙臂緊緊環住了他的雙肩。

他神情微愣：“小翡？”

老人身上有股酸澀的味道，那是死神唯一一次的心善，它提前下達預警，希望家人能好好珍惜年邁者還在的時間。

甯翡不覺得難聞，隻是輕聲說：“爺爺，我會把奶奶帶回來。”

這一次，她一定要讓兩位老人頤養天年，再無遺憾。

但甯寶興實在是有些手足無措，不知是擡手還是放下，擔憂地說：“可是會很危險，我們再想想辦法？”

“一次解決就是最好的辦法。”甯翡餘光瞥見前方窗戶後有住客在偷看，幹脆附到他耳邊，低聲道：“您放心，我現在是3S異能者，一定安全回來給您兩位養老！”

說完，她雙手輕一下他肩膀以作安慰，然後頭也不回地抽身離去。

甯寶興靜立在原地，完全呆了。

不知過去多久，左側始終緊閉的窗戶忽然打開，先前那個住客探出頭來，先是小心翼翼地觀察，随即沖甯寶興露出一個讨好的笑容：“甯老頭，你家孫女變得太厲害了！我就說讀書沒用，這年頭人呐果然還是得進社會打磨！”

随即，窗後有人小聲道：“沒想到甯剛那爛賭徒生出來的女兒倒是狠辣，我還以為她要把覃宇打死呢……”

“打死才好呢，讓他老是來坑我們錢！”

“喂，甯老頭，小翡跟你說什麼呢？”

“……”甯寶興終于回過神，沉默緊盯空蕩蕩的小巷。

那雙渾濁耷拉的眼中水光閃現，久久沒說話。

.

半小時後。

白鴿區，覃家。

“你說什麼？”金碧輝煌的書房内響起一道詫異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