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官淵将粗粝的手掌覆蓋上去,十分有技巧地輕輕揉按,揉了一會,發現更紅了,隻因他的掌心全是老繭,太子肌膚嬌嫩,被他磨得發紅了。
溫懷甯沒有怪罪他,說:“背我回宮吧。”
亓官淵過意不去,自責道:“殿下,都是奴才的錯。”
溫懷甯看着紅腫的腳踝,已經能想象到太傅生氣的模樣了,他歎了口氣:“今後怕是不能與你踢蹴鞠了。”
亓官淵兩片唇瓣緊緊抿成一條線。
溫懷甯沒有半點太子的架子,輕笑着說:“我又不怪罪你,别擔心,不會罰你的。”
亓官淵一聲不吭,幫太子穿上鞋襪,再背太子回宮。
溫懷甯趴在亓官淵雖清瘦但結實的後背上,問:“你的功夫是誰教的?”
亓官淵雙手托着太子的膝彎,穩步向前,聲音幹澀道:“家傳。”
另一邊,喜樂和安和提着燈籠在殿門外焦急踱步,東宮衛率趙黎發動全體守衛去尋找太子殿下,宮裡都快找遍了也沒發現殿下,就在趙黎以為自己人頭不保時,看到一個小宦官背着殿下回來了。
趙黎疾步上前,抱拳跪下:“請殿下回宮!”
見趙黎身後烏泱泱一大片守衛,溫懷甯感覺不妙:“趙衛率,你怎弄出這麼大的動靜,若是驚動父王和太傅………”
剛提到太傅,太傅便提着衣擺跑過來了,後邊還跟着孟冠清等人。
太子不見了,趙黎第一時間就派人去通知了太傅,至于皇上那邊他并未去驚擾。
賀正廷慌慌張張跑來問:“殿下,您哪受傷了?”
溫懷甯從亓官淵背上下來:“我無礙。”
嘴上說無礙,一走路就露餡了,哪怕是傷點皮毛也足夠讓他們擔心的了,更何況是扭傷了腳,孟冠清等文人直接親自擡着太子殿下回宮。
至于亓官淵,因他是司禮監的奴才,太傅不好罰他,便隻是下令将他驅逐。
亓官淵并沒有走,自願在東宮外頭跪了一夜。
翌日清晨,安和出來告訴他,殿下并無大礙,腳踝也已消腫,亓官淵這才起身離開,趕回司禮監當差。
李喜貴得知東宮那邊出事了,還是被自家新提拔的孫子給弄的。
李喜貴驚得一夜都沒睡,在司禮監等到亓官淵後,指着鼻子狠狠罵了一頓:“你膽子真不小,半夜帶着太子殿下去玩蹴鞠,太子殿下何其矜貴,那可是端坐在神龛上的寶貝疙瘩,真要是出事了,賀正廷那幫人能活吃了你。”
亓官淵當着李喜貴的面,用力扇了自己一巴掌,這一巴掌下足了勁,打得嘴角都溢出血絲了。
李喜貴見狀,不再繼續訓斥,“回去洗漱了再來當差。”
亓官淵回到自己原來的住處,看到阿康窩在門邊打瞌睡,他上去踹了一腳。
阿康驚醒過來,揉了揉眼睛問:“小淵哥,你昨夜去哪了,怎麼一夜都沒回來。”
亓官淵異常沉默,回了屋,把臉往盆裡一埋,憋了半刻鐘的氣,才把臉給擡起來。
阿康和亓官淵是一同進宮的,對彼此都很熟悉,阿康知道此刻的亓官淵正處在暴怒中,并且馬上就要發作了,他顫抖着問:“小淵哥…你怎麼了……”
亓官淵斂住怒火,看着盆中倒映出來的自己,簡短道:“我把太子殿下弄傷了。”
“啊?”阿康震驚,驚完後,他慶幸地拍了拍胸脯:“你還能活着回來,太好了,前些日玉漱宮裡有個小宮娥不小心摔壞了蘭妃娘娘一盒胭脂,就被活活打死了,太子殿下果真仁慈。”
把太子弄傷了,還能活命,這确實該慶幸。
可亓官淵隻有自責,沒有半分慶幸。
太子睡一覺起來便一點事都沒有了,隻是還有些淤青,可太傅以及侍讀們都不許他亂動,還恐吓他要是不好好養着,将來會變成跛腳。
單純的太子被吓得不敢再用左腳走路,想去哪,那幾位侍讀就把他背去哪,就像他三歲前那般,把他背來背去。
溫懷甯并不把這點傷當成事,可他身邊的人都格外緊張,他隻好主動向太傅認錯,并承諾再也不去玩蹴鞠了。
年少時,誰都有玩心,太子殿下不過才十五,有些玩心也正常,賀正廷并未過多指責,還說:“半月後宮中會舉行蹴鞠賽,臣陪殿下一同去觀看。”
溫懷甯歡欣一笑:“謝先生恩準。”
往年的蹴鞠賽賀正廷都不準太子去看,一是當天人多手雜,怕有人會趁亂謀害太子,二是太子身子骨弱,出去玩一趟,回來必定會病一場,故而每年的蹴鞠賽太子都是稱病缺席。
外人都以為太子不喜歡蹴鞠,隻有皇帝和太傅知道太子十分喜愛。
溫懷甯最大的心願,便是盡興地玩一場蹴鞠,可就這麼簡單的一個願望,卻從未實現過。
他看似高高在上,卻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