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知道,那些屈辱,那些罵聲,仿佛在一瞬之間都淡去了。
沒有被鎖鍊穿骨的痛,沒有被拳腳相加的無力,沒有日夜受辱,罵聲不斷的幽深又寂寥的永夜。
兩人休息許久,太陽也快落山了,望着屋外的雲霞,長斷在百無聊賴中折了幾片葉子,穿在手裡編了個草環戒指,然而,葉子做的草環并不堅固,沒過一會就散了,長斷隻好趴在窗子上逗鳥。
“引書,你說,丹心門為什麼養這麼多青鳥?”
“在神話中,青鳥是負責傳信的使者,常有傳達思念的意思在,丹心門豢養青鳥,想必是希望借此與其他門派和睦相處,建立同盟。”
“是,據說,尹門主喜愛鳳凰,所以校服上繡着鳳凰與蛟龍,看起來真是華美至極。”
引書點了點頭,說道:“做工精細,布料也選的不錯,比起其他門派的校服,勝出數倍不止。”
長斷聯想到了懸月閣的校服,粗布麻衣,毫不美觀,有些甚至是自家弟子手作,并不是霍荊沢摳搜到連校服費用都要節省,隻因審美不同,定了數版也沒做到統一,隻好各自做各自的,由内務處統一發放經費。
“喂,封筠,你在樓下幹嘛?”
門外,陸鳴和謝钺站在欄杆上大喊。
“我們從食堂拿了點吃的,給你——”
說罷,謝钺就把手裡的果子全扔了下去。
好巧不巧的,果子砸到了封筠的臉上。
他捂着發疼的腦門,壓抑着怒火站到空地上,指着兩人大聲說道:“下次給老…老爺爺吃就行了。”
陸鳴撇了撇嘴,說道:“老爺爺咬得動嗎?”
說完,兩人就回了屋子。
“大哥二哥,我問了他們師兄,明日巳時就啟程,曆練地點并無指定,我們這一隊隻需要協助當地捕快辦案即可。”
“辦案?”
長斷頭頂仿佛有一片烏壓壓的陰雲。
“是啊,不過想來這案子對兄長來說并無難度。”謝钺說道。
“哎呀,二哥,我明白,我懂你,能用手解決的誰想用腦子解決呢?”
“确實,也是無奈之舉,不過兄長天資聰穎,處理案件必定是手到擒來,易如反掌。”
陸鳴撇了他一眼,這時候,他好像明白了一點應星的心情。
“嗯,明日起來的時候,記得把校服換上。”長斷說道。
“還有校服?”陸鳴詫異的看向那堆繡着鳳凰的校服。
“為何?難道是……”謝钺已然猜到了幾分。
“門主所贈,想必另有深意,兄長,門主莫不是想以此來觀察我等?”
“這麼看來,他的心也并非無法動搖。”
長斷欣慰的點了點頭,說道:“阿钺所言甚是。”
陸鳴在一邊靠着,氣的牙都咬碎了。
“二哥怎麼不誇誇我?我明明也很聰明啊。”
謝钺垂下眼簾,眼尾染上一抹紅,他咳了兩聲,說道:“我自小無父無母,孤苦無依,在市井中摸爬滾打多年,承蒙兄長不棄,将我帶在身邊……”
“…………………………”陸鳴沉默了許久。
這不是他應該說的話嗎?
怎麼被謝钺說了?
“你也聰明,有你們在我身邊,當我的左膀右臂,我甚是欣慰。”
聞言,引書偷笑了一聲,被長斷發覺後還特意拿了書遮擋。
“瞧我做什麼?”
長斷見他一副拒不承認是模樣,隻好岔開話題,問道:“李義士哪去了?”
“他啊,被一群丹心門叫去給鳥群喂食了。”
“…………”
長斷腦補了一段李熠手忙腳亂給鳥喂食的畫面,不免笑出了聲。
引書像是猜到了他的心思,于是說道:“喂食倒難不倒他,當年在菅城,糧食和馬匹被搶,李熠負責給我和雨歇做飯,還繡了幾件衣裳給雨歇。”
“那大哥呢?”陸鳴坐在他身邊,饒有興緻的聽了起來。
“一件麻衣……”引書似乎想到了當時的畫面,眉頭皺了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會吧?我還真想看書君穿麻衣的樣子。”
引書從來是個講究的人,無論何時,穿戴上都是一絲不苟的,這也讓長斷心生好奇。
不過,細細想來,引書就是套上麻袋,也隻會是套着麻袋的神仙模樣吧。
“那這個任雨歇,是什麼樣的人?”
溫文爾雅?品貌端方?長斷根據名字想象了任雨歇平時的性格舉動。
“性情暴戾,尖酸刻薄。”引書說道。
“對你也是如此嗎?”
引書搖了搖頭,說道:“單對李熠如此。”
幾人聊着聊着,李熠也回來了,他身上潮濕一片,頭發也解了下來,淩亂的散在肩上,見到引書後,他立馬退後幾步,退着退着,就退到了門外。
緊接着,在衆人疑惑的目光中,他單膝跪地,十分内疚的說了句:“樓主見諒,在下這個樣子面見樓主實乃唐突,這就去更換衣裳。”
說罷,他匆匆離去,面上還帶着一絲惶恐。
引書握着書的手狠狠發力,差點就要把紙張抓破了。
“想不到書君,在屬下面前有如此威儀。”長斷低聲笑道。
“………”引書靜默不語。
陸鳴想到方才謝钺的舉動,立馬順着長斷的話說了下去。
“哎呀,大哥實在是威風凜凜,威嚴赫赫,太讓人佩服了!!”
說完,還拍了拍手,以示誠意。
“哥哥在屬下面前如此親和,哪裡有威儀了?”謝钺說道。
陸鳴看向他,感到了一絲不對勁。
這回他就不拍馬屁了?
果不其然,引書朝謝钺點了點頭,說道:“你說的有理。”
這是陸鳴最崩潰的一天。
崩潰到他晚上睡覺都在輾轉反側的地步,想到今天謝钺的種種舉動,他被氣到心口發疼,恨不得現在就把應星拉回來報團取暖。
他趴在欄杆上,向下望去,正見封筠坐在樹上唱歌。
唱的詞還是他從封夜明嘴裡聽過的。
“問明月幾時回還,何時驅散塵世的陰霾……阿娘說放下所有期待…誰還記得……”
“我要殺破關城…我要捅破千山,飲狂風做酒,披萬霞為賞……”
陸鳴摸了摸下巴,下面那一段他從來沒聽過,前後差距這麼大,大概是封筠自創的。
他喊了一聲,問道:“後面那一段是你自創的嗎?”
封筠摸了摸腦袋,說道:“你們這些人能不能發出點動靜再說話,吓死人了。”
“什麼自創?”
“你說那首歌?是老…裴老東西自己創的。”
封筠歎了口氣,感慨自從搬到了這天蘊樓,口癖都得變了,不然被兩個孩子學去就不好了。
“文采真好。”陸鳴有些羨慕的看向明月。
封筠擡起眼簾,看着他有些惆怅的模樣,忽然坐了起來,笑道:“你想學,我可以教你啊。”
“真的嗎?”
封筠拖着下巴,從腰間掏出一支筆來。
“小孩,接好。”
那支筆被他抛入空中,穩穩的落到了陸鳴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