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長斷趕回折龍灣。
此時,東華和應星已在洞中,二人正與紫荊一同商量着出去的路線,見到長斷的傷痕後,東華立馬開口詢問,應星也站了起來,眸中除了驚訝還有一絲疾痛。
“師兄……”
“東華……”長斷扶着牆壁,身子搖搖欲墜,“他早就在折龍灣附近,布置了人手,是嗎?”
“是,你二人不是早就商議過了嗎?”
長斷沒有出聲,他想起了那個晚上,當時若沒有争吵,在交談完李熠之事後,他就該将此事說出的。
他擡起腦袋,暼向那悶青色中的一縷白,便不由分說的向他走近。
鐵索橋上,引書正在處理肩上的傷口,在那人靠近後,他方才擡起眼簾。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引書擦去肩上的血漬便站了起來。
“什麼?”長斷看着他的傷口,隻覺得像無法呼吸那般,整個人都僵硬在原地。
“我不是還活的好好的?”
長斷愣了一下,眼前之人的面龐讓他覺得安心,不由得回憶起往事種種,從金陵到盛雪樓,再到如今,他從未覺得引書是會先離開的那個人,也從未試想過他一身傷痕,奄奄一息的模樣。
他想開口說些什麼,一支冷箭卻在此時射來,長斷率先察覺,便擡手拔劍,将冷箭擊落。
如今危局之中,顧不上什麼未盡之言了,他抓着引書的手,帶着他走向前方。鐵索橋下,波濤洶湧,河水拍打着岸邊的岩石,發出巨大的聲響,兩人的步伐加快,直至抵達對岸。
可如同預料到危局一般,長斷回頭看去,竟見遠處高崖之上站着一名男子。此人注意到長斷的目光後,便向前一步,掀開了頭上的鬥笠。
“呵…”
面對着他輕蔑的笑,長斷感到匪夷所思。
“長斷捕頭,願意拿你身邊這位的性命,去換那些俘虜的性命嗎?”
“什麼?”長斷皺着眉頭,立馬将引書拉到身後。
“用他們的命,換引書的命,穩賺不賠的買賣。”
“我想要的,不過是引書的命。”男子不緊不慢的說着。
“…………”
面對着長斷的沉默,男子并未動怒,繼續說道:“如你們猜想的那樣,在陵雲城我們便見過了。”
“很可惜,你們落下的侍衛衣服暴露了行蹤,還是說,你們以為我會蠢到連查也不查嗎?”
“我對二位的膽氣和毅力很賞識,若你們能夠加入,我自當……”
“你是承天閣的人?”長斷問道。
男子輕聲笑道:“我是誰很重要嗎?隻是……一個罪臣之子,幾歲便被流放到邊疆給士兵們為奴的人,私自逃到長纓坡尋求庇護的逃竄犯……如今卻能夠在皇城之所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安身立命。”
“隻是……不知他若是知道了你的身份,還會允準你和你的雲間樓存在嗎?以你的身份和如此肮髒的過往,有什麼資格替世人訴說不公?所謂太平,豈是你這樣的人可以輕易求來的?”
“對了,不知道你身邊這位,如同霁月清風般的捕頭,從來光明磊落的俠義之士,知道你所有的過往嗎?”
“住口!”長斷出聲制止。
他用餘光觀察着引書的表情,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從何說起,一時間話在嘴邊,無法言明。
“…………”
引書沉默了很久,也沒有出聲,腳步也未挪動分毫。
久到他的身子被雨水侵染,久到他的臉龐上盡是雨水,久到他握着劍柄的手出現了些許松動。
“沒話可說了?”男子的指尖停留在那張黑色面具上,語氣輕佻。
“若你識趣便在此自行了結性命,自然,作為交換,我也會交出解藥。”
“比起你一人的性命,你更想看到這些人活下去吧,還是說…我猜錯了?引書大人這些年轉了性子?”
“我想……我不會料錯吧。”
“太荒缪了!引書——”
長斷想将引書帶走,然而,在觸碰到他的瞬間,他的手臂被引書甩開,引書就這樣邁向前方,一步一步的走上了鐵索橋。
幾乎沒有猶豫的,長斷再一次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帶到了自己的身旁。
“抱歉,用了蠻力。”
“引書,站到我身邊。”長斷向他投去目光,幾近懇求,“在金陵的時候說好的,你我二人要闖出一條自己的路來。”
“可别食言啊。”
“再說……”
長斷拔劍出鞘,目光淩厲。
“要犧牲誰,也是我當先,你的命比我值多了,該好好活着。”
引書愣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以及那飛舞着的發絲,想起他不久前給自己的“護身符”,他的心中似有波濤翻湧。瞧着天邊的微光,如多年前的那個時刻,不……應該說,這樣的天氣是伴着他人生中的每時每刻的,可縱然是如此不堪,有着屈辱過往的他,也依舊有着心中不肯熄滅的火星。
“長斷……或許是我判斷錯了。”引書在心裡想道。
他擡起眼簾,手指觸碰到系在腕間的…那垂下的一縷發帶。
“抓太緊了,松手。”引書說道。
長斷搖了搖頭,說道:“你是把别人的性命看的比自己重的人,但是引書,在我這裡,你的性命比我重,比任何人都重,你罵我自私也好,不計後果也好,胸無大志也好,在這件事上,我絕不退讓。”
“…………”引書無奈的暼向另一邊,“算着時間,支援的人手也快到了。”
長斷愣了一下,卻還是不肯将手松開。
“你不肯放手,就幫幫忙,說點什麼拖住他。”
長斷回頭看去,用眼神示意着‘明白’,不一會,他便對着面具男子說道:“我們要怎麼才能相信你?萬一你事後反悔,要将我們殺個精光呢?”
男子歎了口氣,說道:“捕頭的想象力的确豐富,難道說,你沒有聽過一句話嗎?”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