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今晚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引書托着下巴,若有所思,過了一會,他才将歌詞娓娓道出。
“月兒彎,月兒明,長角奏響将士歸,紅纓飄揚雪紛飛。雲兒飛,雲兒搖,鴻雁高飛報佳音,戰鼓聲聲酒滿樽。雪兒落,雪兒融,冬日圍爐共聚首,笑看雪花飄落時。”
“風兒吹,風兒過。”引書頓了一下,他的雙眼隐于暗中,使人察覺不出他的視線。此時此刻,他的那一雙泛着水光的眼睛正直勾勾的望着長斷。
“嗯?然後呢?”長斷放下胳膊,腦袋輕輕的靠在枕上,發絲随着動作而落。
“天公有意惜春晖,且向樽前…”他擡起眼簾,“且向樽前…莫放歸。”
聞言,長斷眸光一滞,他擡起眼簾,直視着眼前之人。
不知是不是夜深,亦或是無光,兩人都比平時更加放松。
“引書,你一直不願意提起當年之事,其中有心魔所困的緣故,也有厭憎自己的緣故,其實……”
他偏過腦袋,目光愈發深沉,神情愈發認真。
“剛見你時,我便覺得你猶如天人,仙露明珠,如圭如璋。”
“引書,你就是高聳于雲間的月。”
或許是他的語氣太過誠懇,讓引書不由得臉頰發燙,他隻好背過身子,将腦袋埋在被子裡。
這時,被他們說話聲吵醒的應星伸了個懶腰,他斜眼暼向窗子,從窗隙中透出的亮光判斷出如今已在辰時。
他披上外袍,打開窗子向外探了一眼。
“師兄,這些孩子起來的可真早。”“那不是昨天帶我們來的少年嗎?”
“他們拿着工具是要去哪裡?”
還沒等長斷回答,便聽得他長喝了一聲,叫住了那幫孩子。
“喂——”
“你們這是要去哪?”
孩子們被他吓了一跳,眼神中透露出恐懼和茫然。幸好謝钺在,他沖着應星招了招手,笑道:“蛟龍灣,我們去打魚!”
應星垂下眼簾,思索片刻後,立馬對着謝钺道:“等等,我跟你們一塊去!”
引書覺得疑惑,長斷卻淡定從容。
應星的性格向來如此,尤其遇上案件,會格外的認真,他絕對不會放過一絲一毫的線索,更不會容許交到自己手上的案件出現哪怕一分的纰漏。
既然是他的判斷,長斷相信他不會無緣無故的生出懷疑。于是,三人再次很默契的選擇了同行。
斷橋繩索上,三人望着腳下洶湧的怒濤,又瞧了瞧遠山上的石道,心中不免感到欽佩。
要背着工具上山再折返回來,一來二去的難免疲累,可這些孩子們卻并無哀色,他們始終保持着幹勁,仿佛一路的風霜刀劍也未曾将他們的天真撫平。
“謝钺哥哥!”
一個小孩停在石頭旁,指着旁邊倒下的小男孩。
“怎麼了?”
謝钺匆匆跑來,見小男孩的右小腿被尖草刺傷,便立馬撕下衣袖一角,用河水打濕了才去擦拭傷口。
他轉了轉眸子,忽然想到了什麼。
“來,再往上一點,我記得有一叢薊草。”
他彎下腰,将那小男孩背起。
這時,應星向前走了幾步,笑問道:“你懂草藥?”
大概是出于戒備,謝钺的眼神有些躲閃,他動了動嘴唇,似乎還沒想好要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在村子裡生活的久了,難免懂的多一些。”
他給出了一個還算說得過去的回答。
“這樣,不知你是否知道有一種毒藥,名喚「塔格散」。”應星觀察着他的表情。
“塔格散?從未聽聞。”
看起來,他的确不知,眼神中的茫然不像是能裝出來的。
“那你……”
應星還想繼續追問,長斷卻一把将他拽了過來,兩人視線相對時,長斷搖了搖頭。
應星明白過來,便不再提問。
峽谷之中,他們踩着岸闆,在一片清泉周圍駐足。
看着孩子們撒網,解繩,定樁,長斷露出一抹笑意,大概是因為,這副畫面讓他覺得很熟悉。
引書站在稍遠處,旁邊有幾個孩子纏着他下水撈魚。
“師兄。”應星忽然開口。
“怎麼?”長斷垂目。
應星笑了一聲,接着緩緩說道:“真的是‘高聳雲間的月’嗎?我怎麼不是很明白啊,師兄,你能給我解釋一下嗎?”
“我學識淺薄,不太明白是什麼意思呢。”
“…………”
“哎呀,師兄,我說你怎麼一路上都表情沉重呢,原來是感情不順,笑不出來啊。”
“閉嘴。”
應星歎了口氣,指着引書,說道:“說真的,你不覺得引書師兄很擰巴嗎?還有些讓人捉摸不透。”
“嗯。”長斷看着他,目光炯炯。
“如果說他擰巴,讓人捉摸不透,或許的确如此,可我就是喜歡他的擰巴,喜歡他的…捉摸不透。”
“在你看來這或許有點匪夷所思,可是…”
“什麼?”應星瞅了瞅他。
“無需天公惜春晖,隻願君生無煩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