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已近午時,孩子們收了魚網,便打算回去了,謝钺依舊背着那名受傷的孩子,走了幾步後,他停下腳步,彎腰讓那孩子坐在草叢上。
他折下兩片薊草葉,在手中揉搓片刻後,便将碎葉塗在了那孩子的傷口處。
“回去再仔細清理,來,先上來。”
他重新将小男孩背起,艱難的走在陡峭的山路中,一路上枝葉繁茂,不停的刮擦着兩人的衣裳。
“阿柏,把我杆子上挂着的鬥笠取下來。”他說道。
“哥哥,給你。”
阿柏将鬥笠蓋在他的腦袋上,不經意間遮住了他的雙眼。謝钺并未動怒,反而笑了起來,他擡手扶正鬥笠,總算将刺眼的日光遮蔽住了。
大約半刻後,幾人回到住所,孩子們圍在中間,燃起爐火,将洗好的野菜和鯉魚放在鍋中。香味很快傳來,袅袅炊煙中,孩子們的歡笑聲格外悅耳,使得氣氛熱鬧了許多。
謝钺站在書架邊上,取下一本老舊的書,正準備翻閱時,忽而聽得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于是,他放下書,擡眼看向門前。
“有什麼事情嗎?”他溫聲言道。
“那是什麼書?”應星走近。
“一些雜書罷了。”謝钺雖然嘴上這麼說,卻悄悄的将書翻到了背面。
“是嗎?”應星垂眸,視線落在書下的櫃子上。
“其實有這些書,還有那些藥都不奇怪。”
應星慢悠悠的繞了一圈,期間,他始終以審視的目光盯着謝钺。
“奇怪的是,你為何急于隐藏這些……”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謝钺臉上并無一絲笑意,他身子緊繃,表情卻沒什麼變化。
“是嗎?需要我親自驗證一下嗎?”應星索性坐在窗子上,“村口處有一家人,孩子生了重病,父親出來打劫。當時我就在想,他們家中如此貧寒,為何還能吃得起人參……”
“但是,見到你之後,我總算明白了。”
“他們身上的毒,莫非與你的草藥有關?”
言畢,謝钺目光黯淡,沉默片刻後,他打開了下方的藥櫃,從裡面取出來不少藥材。
“我不願說,隻是不想牽連他們,既然你已知曉此事,我也不再隐瞞。”
“若你因此誤會于我,可以看這本賬簿。”
他伸手取下賬簿,将它扔給了應星。
應星接過賬簿,卻并未打開。他見不遠草坡處,長斷和引書正坐在椅子上和兩位老人談話,登時間就來了興緻,便從窗口跳了出去。
屋内,謝钺望着他離去的方向,表情有些憂心。片刻後,他收回目光,将那本《太史記》拿起,重新放回了書架上。
應星到時,談話已經接近尾聲,所以,他其實并沒有聽到多少内容。
不過,從長斷和引書那不自然的神情中,他還是隐隐約約的察覺到了什麼。
直覺告訴他,他們之前談論的事很重要。
“長斷師兄,方才…”
正想追問時,孩子們的聲音突然傳來,他們搖着手臂,招呼三人用飯來了。見此,應星也隻好暫時作罷。
“謝钺哥哥,你多吃一些。”
“是啊…你嘗嘗這個,很好吃的。”
“謝钺哥哥,明兒我和小翠給你做麻團吃,她跟鎮上的點心婆婆學了以後,手藝越發好了。”
“是啊,哥哥,我最近都會編鳥籠了,什麼時候你去集市上買隻鳥,我給你編一個最大,最華麗的鳥籠。”
不知為何,長斷總覺得氣氛很奇怪。
這些孩子似乎在讨好謝钺,不,或許應該用“挽留”來表達。吃飯的過程中,他們會時不時打量謝钺,偷偷的觀察他的表情和動作。
長斷捧着魚湯,若有所思。
瞧着這些孩子們察言觀色的模樣,他總覺得有些心酸。想起兒時與父親一道,父親總是對他處處遷就,靠着過往這些溫情,才讓他得以支撐多年。可這些孩子們并無父母教養,隻能獨自前行,在摸爬滾打中找到人生的希望,若一朝不幸,便會從此跌落泥潭,再無重生的可能。
所以對于他們來說,無論是察言觀色,還是小心翼翼,都讓人覺得難受。若他們被命運所眷顧,或許從一開始便不會如此。
想到這裡,他拍了拍身邊少年的胳膊,輕聲問道:“謝钺哥哥怎麼了?”
稚子童真,身邊的少年幾乎想也沒想的就回答了長斷的問題。
“謝钺哥哥一直想去外面闖蕩闖蕩…但是大家都特别舍不得他,我也舍不得。”
“可是,小柏說……他是為了我們才留下來的,所以,我們不能再當他的拖油瓶了。”
“可是……我好希望他能留下來,大家也是。”
謝钺有這個想法并不奇怪。畢竟,長斷初次見到他的時候便覺得他氣度非凡,骨骼驚奇。若是離開此地,往後江湖之中多加曆練必大有作為。
長斷默默的注視着謝钺,一時間,仿佛有什麼線索突然連了起來。
飯後,他立馬将想法告訴了引書,得到他肯定的答複後,兩人便結伴去了謝钺的住處。
此時,謝钺正在給之前受傷的那個孩子換藥,他掀起紗布,将藥水塗在傷口上,動作輕柔,言語溫和。
“謝钺哥哥,我知道你有想做的事情,你是為了我們,才一直留在這裡,對嗎?”
阿柏垂着腦袋,臉上寫滿了失落。
“不,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