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少年坐在蒼松台那裡,日落西山,已到了黃昏。
“我……”陸鳴抱着雙腿,将腦袋埋進衣裳裡。
另一個弟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你跟我們待在一起不開心嗎?師兄會教你練劍的,你瞧,還有這些東西,泥人,孔明燈,陀螺,你想玩什麼都有。”
“是啊,陸鳴,留在這裡,往後我們就是同門了,你補不上的課業我們可以幫你完成。”
“就是,下山有什麼好的,又辛苦又無聊。”
陸鳴擡起腦袋,他搖了搖頭。
“不辛苦……也不無聊,我隻是……”
“隻是……”
“沒想好怎麼開口。”
身後的弟子說道:“是帶你來的那兩個人嗎?他們對你很重要嗎?你要是不好意思,我幫你開口就是了。”
“讓我一個人靜靜吧。”陸鳴說道。
“好吧,那等你想好了,要記得來找我們,凡事有我們幫你撐腰呢,你别怕!”
弟子們鼓勵了他幾句,便一同轉身離去。
日落時分的蒼松台上,隻有一個孤寂的背影坐在那裡,長久未動。
“喲,一個人坐在這,等着賞月呢。”長斷笑了笑,順手扔了兩個核桃給他。
“二哥?怎麼…大哥呢?”陸鳴眼中多了一絲欣喜。
“他啊,一會就來了,怎麼就想着你大哥,是不是忘了誰一開始求着他帶你上路的。”
長斷在他身邊坐下,與他共同眺望着眼前的光景。
“你不是想練劍嗎?他忙着回屋裡拿劍呢……等你學了幾個招式,說不定就越發進益了,到時候都能趕上我了,你二哥我隻能跪倒在你的劍下,大喊幾聲‘陸鳴大俠’求你放過。”
“才不會呢,我……”
陸鳴與長斷對上眼神,卻發現他眼眶通紅,眼中噙滿了淚水。一時間,他的話語就像噎住那樣,怎麼都說不出來。
“是不是,陸鳴大俠?”長斷強撐起一抹笑意,裝作若無其事那樣,熟練的用着平時的腔調問話。
“是!陸鳴大俠。”
陸鳴站起身來,對着無邊無際的雲海喊道:“我是大俠——!!”
“我是大俠————!!!”
說罷,他回頭與長斷相視一笑,眼眶中的淚水也順着臉頰滑落。
夜色微涼,一輪明月高挂天際,寒風呼嘯,吹拂着樹梢,兩人的衣角被風卷起,帶來陣陣涼意。
他們背着沉重的行李,徑直在街道上走着,誰都沒有回頭,直到接近城驿牌坊處,他們方才停下腳步。
其實,他們不是沒有聽見一路上,那從身後傳來的,熟悉的腳步聲,隻是,誰也不忍去看罷了。
長斷轉過身子,注視着眼前的少年,他終是向前了幾步,将那少年的衣裳緊了緊,說道:“夜深露重,快些回去歇息吧,着了涼…可就不好了。”
“大哥,二哥。”
“我……”
陸鳴握緊了那柄長劍,那曾是引書的佩劍。
“江湖之中,離别乃是尋常事,你不必感到愧疚。”引書知道他在想什麼,因此寬慰了一句。
“是啊,你瞧,你的同伴們盼望着你回去呢。”
陸鳴擡起腦袋,見遠方的山巅之處冒出幾盞孔明燈,似乎在替他照亮兩人的前程。
長斷拍了一下他的腦門,笑道:“陸鳴,咱們約定好,你可得好好練劍,别丢我的面子啊,到時候再見到你,我可是要考你的。”
“嗯,我知道……”陸鳴已有些哽咽,臉上全無了往日的飛揚之态。
“長斷哥,這個……送給你。”
陸鳴從懷裡摸出那個金盞菊花簪,剛來陵雲城時,他便被這個花簪所吸引,哪知如今竟成了臨别贈禮。
引書見了這個花簪,頗有些感慨,他知道金盞菊的花語是什麼,那是代表離别的意思。
還記得之前,他曾告訴過陸鳴,花語都是人賦予的,可是事到如今,引書也開始相信,人賦予的東西也有它獨特的意義,并非是他三言兩語可以抹去的。
長斷收下了這支簪子,盡管不忍離别,可如今他們背負的東西越來越重,他們不再是單單的兩人成行,恰如眼前這支花簪,總有要離别的時候。
長斷轉過身子,與引書兩人揮手辭别,誰也沒有轉頭,誰也沒有再多看一眼。
少年向前幾步,還想再跟一段路,随着一道寒芒落入眼底,他的視線停留在手中的佩劍上,長久的注視後,他終是頓下腳步,擡起眼簾,直直的目視着兩人離去的方向。
寒風之中,他們的身影逐漸遙遠,直到消失在那個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