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替新職務以來,他忙的不可開交,偶爾想休息的時候,也會被新事件找上門而不得清淨。
久而久之,他甚至有了些卸任的想法。
今日是約定好的和引書相談的日子,他于午時出發,未時方到,引書正站在樹下候他,手裡握着一把紅扇,笑意盈盈的稱了句“長斷大人”,接着便收了折扇,邀請他進入内一叙。
房中的布置頗為雅緻,大多都是些竹制器具,長斷暼向櫃子裡的雜物,各式各樣的,有拿布丁做的布娃娃,還有用蒲草制成的稻草人,以及一些木制機關小人,長斷蹲下來,瞧着其中的一個稻草人。
“公子有收集東西的愛好?”
“慈幼局的孩子送的,别看了……時間緊要,待會我還得去城郊跑一趟。”
“城郊?”
捕快出身的他敏銳的嗅到了一絲反常的氣味。
“嗯,送些布匹過去。”
“送布可以,隻要布裡沒藏針就好。”
聞言,引書翻了個白眼。
“你這素日憋不出半句話的二愣子,諷刺人起來倒是拿手。”
但長斷也沒說錯,雲間樓素日雖以京城最大錦緞行聞名,背地裡卻養了不少義士,幹着救濟貧民的事,有時也會替當地百姓清理污垢。
衆人以義結友,忠心不二,心存一腔熱血,不為利益所束縛。
引書拿出一張竹簡,道:“看看。”
長斷捧起竹間,見上面分别寫着幾個江湖勢力的名字,心下已然分明,他并未多言,而是提起筆來,在一旁的宣紙上落下墨痕。
懸月閣,雲間樓,花蘭教,盛雪樓,長纓坡,外加一個……丹心門。
“丹心門?世人傳言丹心之中皆是邪魔外道,你為何将它也納入其中?”
“不去看看怎麼知道,哪怕有萬一的可能,我也不想放棄,再說,兩個雲間樓都未必抵得過一個丹心門…”
他所言倒是坦誠。
長斷放下竹簡,聞着茶香悠悠,他多了幾分放松感。
不知何時,引書的手下搬來兩個火盆,好巧不巧的全放在了長斷旁邊,他頓覺身上刺痛難耐,急忙起身躲避。
“怎麼了?”
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平白讓引書生出幾分疑惑來,今日乃是雨日,本就比平日冷些,因此他才命手下加了兩個火盆,卻不想長斷是這樣的反應。
“有些痛。”長斷說道。
他捋起袖子,正見胳膊右側一片赤紅,引書本以為他是大驚小怪,看了他胳膊的狀況以後才終于确認。
他這是燙傷了……
真是比棉花還脆弱的男人。
引書心中滴汗,頗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覺。
“來人,叫大夫過來給他處理一下,說是燙傷了。”
長斷捂着胳膊,有些不好意思的轉過頭,從小到大,他也不明白其中的緣由,也知道“外感邪氣”這個理由站不住腳,可怎麼查也查不出來,他覺得自己就像根稻草,一點就着了。
片刻之後,大夫替他塗上藥膏,做了簡單的包紮以後便匆匆退下,引書則靠在一旁的柱子上,瞧着長斷有些羞紅的側臉,他的發絲垂在腰間,胳膊上纏着的繃帶間可以瞧見些許燙傷的肌膚,一時間,他竟看的癡了。
“如今我身負要職,要脫身談何容易?和你前去茫茫江湖自然不錯,可總得有個理由吧…”
長斷披上外衣,又扯緊了繃帶。
引書笑道:“自己想咯,你我二人之間,總不能全靠我出腦子吧。”
見長斷一臉茫然,毫無頭緒的模樣,引書歎了口氣,說道:“給你一個提示,禦林院的院長俞承皎家有一個兒子,叫俞應流,此人性格甚是直率,又有救困扶危之心,平日最愛聽書,京城的茶館裡都有他的身影,你且觀察一陣就是。”
“那就多謝引書公子相助了。”長斷笑道。
“………”引書未言。
想到上回在花蘭教經曆的事,長斷不由得生出幾分擔憂,便道:“說起城郊…既然你已經知曉花蘭教,我也不瞞你,上回張掌櫃之案,作案者便是花蘭教的人。”
“瞞不了你……既然如此,那便與我一同吧。”引書說道。
“………………”
“怎麼了?”
長斷臉上閃過一絲尴尬,當日自己以捕快的身份前去,并未獲得她們的信任,如今再去,不知會不會影響引書的行動,思忖片刻後,他仍是應了下來,權當是邁出新的一步。
傍晚已至,長斷出了雲間樓,坐上馬車回到夙雪門,快到了的時候,瞧見陸鳴坐在門檻上,形單影隻的,像隻無人可依的孤鳥,晚風吹過他的眉睫,帶了些許涼意,他不禁将頭埋進腿間,身旁放着一盞油燈,于黑夜之中給予他一絲光明。
長斷下了轎子,一點一點的走上台階,瞧着陸鳴落寞的樣子,他也在門檻上坐下了。
“這是怎麼了?哭鼻子了?”
“哪有…平白無故的可别揶揄人。”
長斷從來沒有問過關于陸鳴的身世,他也不願去追逐那些旁人不願意回想的事情,他既不想用别人的經曆來滿足自身的好奇心,也不想從别人的經曆中來寬慰自身,長斷就是長斷,他一直這麼堅信着。
所以他也希望,陸鳴也隻是陸鳴,因此說道:“你看,這莫大的京城,這璀璨的燈火,你我的存在就如同沙礫一般,可是,沙礫也有沙礫存在的價值,我們也有我們存在的意義,盡管現在還身處迷霧之中,總有一天你會找到那個讓你存在的意義,隻要你相信着。”
“如果……我天生愚笨呢?”陸鳴有些猶豫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