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被吃掉,當然就沒了。
雖然打折也肉痛,但總比閑置好,反正也是租不出去的房子。
錢老闆雖然答應了,卻提醒道:“小心點,那條街的風水有些不好。如果真的出了什麼事,可别來找我。”
這群外地人,也真是太心大了。
他都說的這麼明白了,也敢貪這個便宜,罪過罪過。
裴懷鈞去裡間談租房事宜,衣绛雪一襲紅袍,斂袖垂衣,安靜地坐在外頭。
“……租到了。”裴懷鈞取到鑰匙,故意停了停,賣了個關子。
見衣绛雪看來,他笑着說:“據說是個鬧鬼的宅子,可便宜了。”
“這麼好?”衣绛雪一聽鬧鬼,果真快樂起來,忙扯他袖子,“讓我看看圖紙。”
從他們身邊經過的租客聽到了這番對話,投來憐憫的目光:
“……租到鬧鬼的宅子還這麼開心,是被奸商騙了吧?”
裴懷鈞頗通風水,對着圖紙解釋:“這木在正庭中,是個困字,可見其風水奇差,特别容易鬧鬼。而且木鬼為槐,這棵正是槐樹。此外,這是所前朝古宅,風水格局像個棺材,據說還鬧過鬼。具體是什麼,我們得去打聽打聽……”
衣绛雪聽得十分滿意:“真不錯。”
這有鬼的概率更大了。
租房還管飯,太香了。
其他談生意的卡住了,摸麻将的不胡了,打算盤的不打了,連倒茶的水都溢出杯口。
他們紛紛側目,開始用看神經的眼神瞧這書生和美人:“……啊?”
不是,他們有病吧?
古宅诶,鬧鬼诶,死過人诶!
這種上了年代的宅院,指不定關着什麼惡鬼。
他們怎麼上趕着去送啊?
*
死了太久,衣绛雪見什麼都新奇。
在街上逛了一圈,裴懷鈞負責采買必要的生活物品,他純閑逛。
熱氣騰騰的各色糕餅、剛剛出爐、金黃泛着油光的烤羊羔、還有不少特色邊塞美食,皆陳列在攤上。
攤主們紛紛招攬客人:“公子,買點啊,剛出爐的!”
衣绛雪頓時走不動道了,扯着書生的蒼青色袖擺,停在糕點攤子面前,明示:“想要……”
鬼也會遵守人的規則,他知道,買東西要付錢。
他沒有錢,但是裴懷鈞有。
在東君廟,他有好好保護他,這也是要報酬的。
裴懷鈞卻罕見地猶豫片刻,征詢問道:“小衣想吃?”
衣绛雪水靈靈地看着他,點頭:“嗯!”
裴懷鈞歎了口氣:“好。”
衣绛雪忙撲到攤子上,連選了好幾種糕點。
千層油糕、梅花糕、八寶糕……
選不出來,那就全都要!
裴懷鈞沒再多說什麼,跟在他身後付錢。
衣绛雪點一個,他就跟在後面付錢,說:“都包起來。”
“我以前可能喜歡吃這些!”衣绛雪打開油紙包,取出一塊剛出爐的梅花糕,滿心歡喜地咬了一口。
他咬空了。
“咦?”衣绛雪不信邪,又“啊嗚”一口塞進嘴裡。
穿了過去。
梅花糕還是完整的,散發誘人的香味,卻和他像是兩個世界。
“……吃不到。”
衣绛雪在原地愣了許久,似乎想不明白為什麼。
裴懷鈞似乎早就預料到,他安靜地注視着衣绛雪,輕攏他的長發,似乎在安慰他。
他輕聲說:“逝者是沒法吃人間的食物的。”
衣绛雪靜了片刻,看着蒼白無血色的雙手,似乎難得有些茫然:“……對哦,我已經死了很久了。”
“原來鬼是沒法吃陽間的食物的……”
他又學到了一件事。
衣绛雪有些意興闌珊,街也不太想逛了。
他看了看裴懷鈞手上提着的數樣油紙包,他買的多,大概是吃不完了。
衣绛雪莫名有點傷心。
但他是很講禮貌的鬼,認真道歉:“對不起,我不該浪費盤纏的。”
書生那麼努力,他卻在這裡揮霍,好像有點任性诶。
裴懷鈞:“……”
他立在數九寒天中,舌尖苦澀,竟然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天寒地凍,剛剛出爐的梅花糕不吃,就會很快冷掉。
衣绛雪是個不浪費食物的好鬼。
他想了想,舉起梅花糕,碰了下書生的唇邊,“你吃吧,不然涼啦。”
裴懷鈞緊抿的唇緩緩松開,他咬了一口,眼眸微垂,神情頗有些不對勁。
看他咀嚼的艱難緩慢,好像很難下咽的樣子。
衣绛雪歪頭瞧他:“不好吃嗎?”
卻見書生眼睫一低,透明淚痕無端從他清隽的臉龐滑落,好似有什麼從眼底破碎。
“咦,笨書生,你怎麼哭啦?”
看着書生安靜無聲地流淚,衣绛雪也莫名難過起來,擡起紅袖,笨拙地替他拭淚。
“……我可沒欺負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