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香的,好想咬一口。
但是他是隻矜持的鬼,忍住了。
衣绛雪原本還有些懷疑他的身份,但再怎樣精妙的僞裝,從身體内部看去,都會一覽無餘。
這個書生,的确是個弱小的凡人。
很好的儲備糧,可以養很久。
他命很硬,紫氣很濃烈。
不用擔心他會嘎嘣一下,随便死掉。
兩條腿的人多的是,會做鬼飯的廚子不好找。
滿身冒香甜紫氣的廚子更稀有。
何況他還知識淵博,知道好多他不懂的事情,用處好大。
需要好好儲備起來,照顧、打理、喂養,給予充分的情緒價值。
雖然腦子有點問題……
唉,有問題就有問題吧。
他是很寬容的鬼,要學會包容缺點。
衣绛雪用宛如海藻的長發卷起手帕,幫冷汗淋漓的書生擦拭頰側,雪白的面容揚起,唯有唇珠一點紅。
驚悚恐怖,又緻命溫柔。
“你很有用。”
他善意地安撫美食情緒,甚至想給他聽個曲兒,保持身心愉悅:“不要害怕,我會保護你的。”
裴懷鈞這才緩過氣,半天哽住,竟是說不出話來。
在微弱的燈下,衣绛雪瞧見,書生倉促以手背抵住側臉,眸光淩亂,雙頰微紅,聰明的腦袋難得停止了運轉。
良久,他才找回聲音,有些遺憾:“好吧,那就以後再說。”
衣绛雪迷茫歪頭:“……”
他遺憾什麼?
到底要不要聽曲子啊?
裴懷鈞确實挺遺憾的。
小衣如果剛才吃掉他,說不定直接就突破了。
但他轉念一想,自己暫時還需要這個凡人書生的身份。
而且,上來就讓小衣吃仙人血肉這種大補之物,耐不耐受不說,今後吃其他的會挑嘴,也就作罷了。
倘若有靈均界大能在此,定然會怒斥裴懷鈞,此道養鬼為患,是至邪之道。
可這麼做的,是此世唯一的真仙,東君。
東君就是真理,他的決策自有道理,誰敢反對?
橫行世間的鬼怪數不勝數,各有各的兇殘之處。
可真正誕生的紅衣厲鬼,隻有衣绛雪這一個。
裴懷鈞要養的,可不是厲鬼這麼簡單。
書生的唇畔弧度溫柔,眼眸卻晦暗,他在想天底下最大逆不道的事情:
“如果你能吞噬一切鬼怪,将他們的血、肉、本源,盡數化為己用……”
“你會站在群山之巅,成為号令萬鬼的王。”
從鬼火狀态脫離出來的衣绛雪,咬着香噴噴的炸肉,打開廚房的門。
他看見了幾乎化為血紅煉獄的院落。
衣绛雪迷茫地偏頭:“發生了什麼?”
他是不是走錯了?
“小衣,怎麼了?”裴懷鈞将剩下的肉打包封好,放進包袱,淺淺一問。
“沒什麼,走錯門了。可能是打開的方式不對。”
衣绛雪碰地關上門,再度打開,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錯了,再開一次。”
碰,關門。
“再開!”
裴懷鈞握住他的手腕,歎了口氣:“開門的方法沒錯,也不是幻覺,是外面的環境變了,此時血月力量最盛,已通幽冥。”
原本還算枝繁葉茂的榕樹,此時幾乎完全幹枯。
樹杈上蹲着一排報信鳥,不,此時或許該叫做“黃泉信使”。
庭院内,報信鳥此起彼伏地叫了起來,叽叽喳喳:“四更天,黃泉無路,幽冥開。”
“離日出,大概還剩下兩個時辰。”
裴懷鈞看了看天色,“隻要熬過去,幽冥侵蝕退卻,即使廟裡還有别的鬼怪,在白天應對,也會好上很多。”
血色的波紋,肉眼不可見,一蕩又一蕩。
院落又陰沉晦暗幾分。
“東君廟變奇怪了,和之前不一樣。”
衣绛雪敏銳地察覺了什麼即将發生。
他欲出門瞧瞧,裴懷鈞又拉住他,“且不忙。”
從侵入檢視過他,發現确實是個普通凡人後,衣绛雪對裴懷鈞放心許多。
在厲鬼看來,這樣掌控過一個凡人,就和他的東西沒區别了。
他可以容忍書生離他近一些,也就沒有掙開。
裴懷鈞解釋:“前半夜之所以沒有變化,是因為東君的庇佑還在,鬼怪難以肆無忌憚地活動。”
“自‘驚神’後,廟裡多半有其他東西被吵醒了,開始逐步蠶食東君廟的陣法,幽冥才會顯現廟内。”
“幽冥?”
衣绛雪疑惑,“也就是說,廟外早就是幽冥了?”
裴懷鈞:“不錯,血月之夜不可在沒有庇佑的地方過夜,那是真正的不歸路。”
“至于這東君廟,為何有東君庇佑,還會被幽冥侵蝕……”
裴懷鈞笑意淺淺,卻不達眼底:“或許,這已經不再是東君廟了呢?”
“僞神,竟竊奪東君神位……”
他越是柔聲,殺意越細微,融入山川草木。
“大逆不道。”
血月的照耀下,異變悄無聲息地發生。
“啊,有鬼,有鬼——”
“該死的,别過來!别過來!啊——”
幽冥的腥風裡,他們聽到對面廂房裡,發出慘烈的驚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