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就行。”舒月将抹布丢在講台上,“你自己搞衛生吧,學習委員。”
“嘿!”方也執拿掃把作勢打她,“還考第一呢,做夢吧你,溫遙情要回來考試的。”
“真的?她跟你說的?”舒月轉回身來欣喜地問。
方也執驕傲道:“當然。”
“切,”看他那個死樣,舒月白了一眼,“還是溫遙情的跟屁蟲哦。”
“什麼叫跟屁蟲,我那叫關心好不好,哪像你啊,滿心滿眼就是季哲言。你說說,你該不會是那什麼斯德哥爾摩綜合症吧。”
“我打死你!别亂說!”舒月沖上去揍他。
方也執笑着擋了擋,忽然說:“不過下學期,第二應該是你的了。”
“什麼?”
“我要轉學了,下學期就不在這裡了。”
舒月放下了方才作勢揍他的手:“為什麼?”
方也執聳聳肩,本來打算輕松地揭過,可是轉念想想,除了跟舒月吐槽兩句,現在還能和誰說。
“我媽和新男朋友分手了,她說這次徹底不想再找了,徹不徹底的,未來幾十年誰知道呢。蘅榮壓力太大了,我打算和我媽賣了房子,回到老家村裡去,買個有院子的房子,養養雞養養鴨,然後我在村裡讀完大學。”
“你……真的?”
“嗯。仔細想想,期末考試就在這幾天了,這幾天之後,可能很難再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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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飄起細雨,校園外,溫遙情撐着傘緩步走入。
身後,溫如晔和許知意透過車窗看她。
她撐着一把純黑色的傘,木質的傘柄,在校園中很是顯眼,她好像看不見那些打量,一步一步向教學樓的方向走去。
過路人多看她兩眼,又聊起了自己的話題。
“也不知道前任校長怎麼突然良心大發現把錢還給我們了。”
“你别說,以前不是說那個聞璟不準學生去見校長嘛?你說是不是聞璟使什麼壞,逼着校長坑我們的錢。”
“這怎麼逼?诶,我可聽說了,聞璟是校長的私生子。你說是不是有什麼争家産的戲碼?”
“不知道,聞璟好久沒來上課了,不知道幹什麼去了,消失的這段時間裡,校長就被撤了職,現在不僅我們班,别人班裡的群都在讨論這些事,可多瓜吃了。”
“你說上回那個辯論賽,被帶走的同學說的是不是真的?聞璟又甩鍋給表哥,又坑害親爹。”
“哈哈感覺好刺激……”
溫遙情抓緊了傘柄,用力到通紅的手指尖卻泛白。她正要上去理論,身後有人喊住了她。
她轉過身去,許知意剛從車上下來,冒着雨跑到溫遙情身邊。
“遙情。”許知意跑到溫遙情傘下,溫遙情皺眉看她。
“對不起……”許知意說。
“這是聞璟給你的信。”許知意從包裡拿出信,遞給溫遙情。
溫遙情灰敗的眼中終于又有了光亮,在看見開了封的封口時,目光一頓。
“聞璟是個好孩子。”她知道溫遙情發現了信已經被看過,可是這次溫遙情卻沒有質問與咄咄逼人,而是冷靜或者說失望到不願意再給她一個眼神。
許知意忍住眼淚别開頭去。
“我已經不需要你們承認聞璟的好。”溫遙情看向前路,“但是全校同學必須知道。”
許知意看着她撐傘走進雨裡,冰冷的雨在她走後毫無顧忌地落在許知意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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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情:
希望你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還有,好好生活。”
信上寥寥數語,溫遙情認真地看着這些工整的字迹,察覺到了這封信的不同之處。
上回聞璟給她寫過信,與這張信紙一模一樣,若說唯一不同的……
這張信紙厚上許多,起碼是上回的三倍。
溫遙情看向信紙的底端,果然發現了端倪。
在這張厚厚的信紙中間,還有一個夾層。夾層沒有被打開過,是因為溫如晔和許知意沒發現,裡頭還能抽出一張尺寸小一些的信紙來。
真正的信,原來在這裡。
“歲歲:
以防萬一,我隻能用這種迂回的方式給你寫信。像你這樣聰明的女孩,一定會發現這封信。
我想告訴你,這一次,我不會離開你了。
抱歉以前用很多種方式想讓你遠離我,我隻是不想讓你受到傷害。
其實,我本來想對你說的話就隻有表面上的那句‘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因為我怕這真的成了一封遺書,而遺書上話語越少,活着的人挂念也就越少。
可是再想想,我應該給你個交代,還有你的那份我總是來不及回應的感情。
我很幸運,我擁抱過我的女孩。
你發間有栀子花的味道,和你小時候一樣。隻是你小時候的頭發并不像現在修得那麼齊整,齊整到我猜你是不是經曆過某種創傷。這段創傷應該發生在我所錯過的你的童年,如果以後有機會,我們還可以去到第二秘密基地,喝些黃湯,聽你聊聊你的過去。
我不止不了解你的過去,也并不了解現在的你。這很奇怪吧,一個什麼也不懂的人,竟然在這裡理直氣壯地說着喜歡。
你很喜歡犯罪心理學,可是在我給你講課時,你偶爾會咬咬你的手指,但你并不是認真的時候都會有這樣的動作,是不是其實聽那些示例的時候,你也會有些小小的害怕?
害怕與喜愛并不沖突,你很可愛,也有你沒發現的一點小倔強。
從前,我總是認為,在愛裡長大的孩子,不會像在家庭環境沒那麼和諧的孩子那樣敏感。你給了我不一樣的感受,你曾在教室裡對我說,你的父母對你很好,你的溫暖或許受父母對你的愛的影響,可你的敏感讓我覺得心疼與不安。
或許每個人多多少少都有身心受到創傷的時候,我不知道你敏感的來源,也擔心與我所參與過的你的過去有關。
之所以察覺到你敏感,也是因為在廢棄教學樓外,我給你送傘時,你盯着我遮住的那些傷口看,我還差點以為我沒遮完全,吓到了你。我記得那時,你表面上鎮定,眼睛裡的眼淚卻流個不停,這“水龍頭”好像關不上了,可我又不敢離你太近,也不願意與你走得太近。
說起來有些混蛋,那個時候就覺得,你真是有一雙愛哭的眼睛。
可是這樣的眼睛,真好看。
你也有讓我覺得讨厭的時候,我讨厭你在得知我是當年救你的那個人後,不敢來看我。
我很想和你待在一起,哪怕是什麼都不做,什麼都不說,隻是坐在一起,看窗外下一天的雨,看你整齊的頭發,看你耳後的痣,看你肉肉的手指,或者,說恐怖故事吓吓你。
可是仔細想想,我又沒法什麼也不說。
我想和你聊聊你愛看的電影,你喜歡的電視劇類型,為什麼喜歡犯罪心理,又為什麼想要學心理學,為什麼不喜歡吃魚(因為我注意到你那天明明覺得烤魚很好吃,但也隻是吃了幾口),還有喜歡狗的你是不是也喜歡貓?……還有,你以前說的小狗,最好不是在說我。
太多太多,我都想要了解,可我又太貪心,我不想從你嘴裡聽見,我想從生活的點滴裡,了解到這些細節。
可是人的一生在不同階段總會有些不一樣的性格與魅力,走着走着,一輩子好像很快就過去。
如果有幸我能活下來,請相信我,我一定跨過所有阻礙,盡我所能留在你的身邊,一定。
但如果這次之後我和家人團聚,請你也不要為我傷心,就當作,我太想我的爸爸媽媽和弟弟了。就請你帶着我的這份珍重,過好我所熱愛的每一天。
對了,我并不老派,隻是你是我珍重到連過于親密都需要小心翼翼的女孩,如果我不在你身邊,請你一定要替我、也為你自己,保護好自己,熱愛這個我們都共同維護過一小寸天地的人世間。
如果我沒能回來,也希望你能遇見一個,把你放在心尖的另一半,在讀懂你所有細微之後,仍然永不膩味,快樂地走過這一生。
敬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