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剩三十秒的鈴聲響起。
聞璟的眼神暗了暗。
溫遙情終于開口:“我認為他們處理的方式不應該用‘理智’來形容,我愛這個人,所以我關心他、呵護他、或者說寵着他慣着他。”
溫遙情對上聞璟的目光,他眼中的晦色已經漸漸褪去,轉而露出些欣慰來。
聞璟繼續問:“你的意思是說,就算在控制欲、占有欲、疑心病爆發的時候,還能做到關心、呵護、寵溺?是不是太理想化了一些?”
溫遙情還沒回答,主持提醒:“時間到。”
聞璟鞠了一躬,坐了下去。
主持人微笑着看着觀衆:“下面有請正方一辯進行質詢小結,時間為1分30秒。”
唐元恒笑着站起身來。
他的笑符合他的氣質,總帶着些玩世不恭的味道,配上一張帥臉,觀衆席上響起了些犯花癡的低呼。
不得不說聞璟隊伍的顔值實在是高,這也是這場比賽觀衆多的原因之一。
隻是唐元恒這股子随性的味道,放在賽場上難免顯出一些對對手的輕蔑。
“相信在座的各位都談過戀愛,或者是看身邊的朋友談過戀愛。當然了,正如方才我們的三辯所說,愛情不隻是戀愛關系,而是一種愛慕之情。在這種感情裡面,真的隻有甜蜜和寵溺嗎?就算是一部羅曼蒂克的愛情電影,大部分的時間,也是在講述磨合與沖突的過程。而對方辯友,顯然把愛情包裝成了甜蜜的糖果,認為愛就是甘願犧牲付出,永遠炙熱永遠滿懷憧憬。可現實裡的愛,卻是需要理智思考的時間更多。我不能因為愛,而沖動和不顧後果地做出每一個選擇;卻又正是因為愛,我要冷靜地應對争執,面對困境時理性地思考對我們都有利的辦法。……”
唐元恒陳述完後坐下,觀衆席裡響起了掌聲與口哨聲,有女生也學着身邊男生的樣子吹了聲流氓哨,惹起一陣笑來。
聞璟隊伍裡也有人笑了一聲。
“下面請反方一辯進行質詢小結。”
主持人說完,舒月起身,觀衆席漸漸安靜下來。
“對方辯友很好,給了我們‘愛情’這個詞的釋義。好,我們現在說戀愛。一提到戀愛,大家最先想到的是什麼呢?最先想到的是現實與愛的抉擇嗎?還是争執磨合的時候怎麼辦?都不是吧。最先想到的是心動的感覺、荷爾蒙爆發帶來的愉悅、甚至于靈魂的共鳴。對方辯友說我方把愛情包裝成甜蜜的糖果,那我是否可以說對方辯友隻是提到愛情裡壓抑的負面部分呢?對方說更多的時候需要理智,是否就是說愛情裡總是負面更多呢?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愛情不會伫立神壇這麼久,也不會被憧憬和幻想這麼久。畢竟人的本能就是趨利避害,美好的事物我們向往,令我們感覺壓抑的東西我們就會避而遠之。所以,并非是我們把愛情包裝成了‘甜蜜的糖果’,而是愛情本就如此。因此,我方認為,愛情不需要那麼多的理智,我們隻需要憑着本能去享受,去體驗愛情裡的酸甜苦辣就好。心之所向,行之所往……”
舒月鞠躬坐下,看向掌聲雷動的觀衆席。
她沒有笑,臉上也沒有自豪的神色,好像一切都與她無關,她隻是麻木地完成這個比賽而已。
主持人道:“真的是一場很精彩的辯論啊,正方發言的時候我想站正方,反方發言的時候我想站反方,不知道大家有沒有和我一樣的感覺。坐在這個主席位置,還和觀衆席的位置不一樣。坐在兩方厲害的大神中間看他們打比賽,是一種視覺和聽覺上的享受。好,接下來的環節,我相信能讓我感覺到進入到新一場的盛宴之中——自由辯論時間,各方任意選手輪流發言,每方時間為五分鐘。現在,開始。”
由于方才是舒月進行的質詢小結,所以溫遙情的隊伍便讓正方先進行自由辯論。
正方四辯是方才一直沒有發言的白澤,整個人氣質溫柔,“說得很好啊,‘心之所向,行之所往’。我曾經喜歡過一個人。”
台下響起了“喔~”的起哄聲。
“初戀總是最熱烈的感覺,我就像對方辯友話裡的那樣,憑着本能去愛她,我也是為了和她待在一個地方,與家裡人鬧翻,來到了這所學校——因為家裡人本來要我去國外讀書。我們的戀情像很多個現實故事的結尾,以她的背叛告終。”
說到這裡,白澤低笑了一聲,帶了點調侃的意味:“你們不用關心她是誰,我可以告訴你們她已經離開了這個學校。”
“我想說的是,我無數次後悔,當時為什麼要因為她而放棄去國外和父母待在一起的機會,或許也可以得到更好的資源。當然了,我沒有說我們這個學校不好的意思。”
他說着,台下觀衆席的學生們笑了起來。評委席上的老師饒有興緻地看着他,倒也沒有不悅。
“完美的戀愛過程很少,好的結局也很少,現實裡多得是像我一樣得不到好結局的戀愛,理智是一種保護。就好像救别人命之前,我們應該确保自己不會喪命。愛别人之前,我們應該學會先愛自己。謝謝大家。”
白澤鞠躬坐下,方也執站了起來。
“我不贊同對方辯友說的‘愛人之前先愛己’。對方辯友的故事很傷感啊,但是你被背叛了不是你的錯,是對方的錯。你去炙熱地愛過,隻是結局不如你所願。倘若對方是一個值得的人呢?——對方辯友說,在現實之中,更多的是不如願。确實,什麼才是值得的人?現實之中有那麼多君子、好人?在愛情之中,我們所愛慕的對象,她可能不那麼完美,但是她因為我的愛而變得值得。大家能理解我話裡的意思嗎?‘值得’,值得的不是這個人,而是我的愛。我不需要理智,我隻需要沉浸其中,這正是愛的意義。對方辯友說,理智可以保護自己不受傷害,這個不一定。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理智一定會剝奪我們對愛情的感受。‘愛自己’是一句騙人的話,怎麼才算愛自己?網上有人做過實驗,無論是給自己買許多東西,還是花許多錢去旅遊,都無法讓她感受到快樂,連讓自己快樂都不能,算是愛自己嗎?可是購物、旅遊,不就是愛自己的方式?所以所謂的‘愛自己’,是一句騙人的話,是資本營銷的手段,也是自我排解的方式。我不用喊口号愛自己,我自然會對自己好。我更想愛你——熱烈愛你,才成就了完整的我自己。謝謝大家。”
方也執說完,坐了下去。
正方隊伍裡突兀地傳出一聲笑,來自于聞璟。
這聲笑十分嘲諷,在賽場上無疑是不友好的。溫遙情注意到禮堂裡許多人将目光放在了聞璟身上。
聞璟果然站了起來,“什麼是‘熱烈愛你’?跟蹤、尾随、強迫,算不算熱烈愛你?”
聽見這句話的溫遙情一頓,腦海不知是不是極度緊張的緣故,在此時又開始閃現出一些片段。
一片樹林之中,方也執跟在她的身後,她的心中是臨近崩潰的害怕與憤怒,還有不可置信。
她幾乎可以确定,這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聞璟的目光輕輕瞥過方也執,“我見過一個人打着‘愛’和‘保護’的旗号,跟蹤尾随女學生。你的确是成就了完整的你自己,可是做出了傷害别人的事情。可能大家會說,這樣的人比較少。但是據我所知,對方辯友裡的一名女生,就經曆過這樣的事情。”
觀衆席上同學的目光順着聞璟的話掃視過溫遙情的隊伍。
而溫遙情的隊伍也因為這句話而神色各異。
彭明算是表情最自然的,他甚至沒有看向溫遙情和舒月,而是保持淡定地面向觀衆席。
舒月匆匆瞥了溫遙情一眼。舒月或許遭遇過性騷擾,但是聞璟不知道。所以聞璟說的隻能是溫遙情。
方也執臉色特别難看,隐忍着怒意,嘴角一猙,扯出點笑來。
聞璟轉了話鋒,“我贊成勇敢追愛,但是對方所宣揚的态度,是‘不需要那麼多理智’。我認為,所有和勇敢相關的詞彙,都必須攜帶着一定的理智。是保護自己,也是保護他人。”
溫遙情腦子脹痛,冷汗浸了一背,眩暈之感強烈。她想到舒月以前說的——既然帶病就不要來參加比賽。
她在心中說着:不行,不能真的因為身體不适而拖垮了隊伍。
越這樣想,腦袋越發昏脹。周遭的聲音好像變得很遠,溫遙情回想起那天教室裡,方也執和舒月吵架,兩人說的話——
“我讓溫遙情加入我們的辯論隊,也是因為溫遙情相較于我們,更了解聞璟,讓她和聞璟攻辯,我們也更有勝算。”方也執說。
舒月冷嗤一聲,“剛剛她怎麼一句話不說?在賽場上不能也這樣吧。”
……
巨大的心理壓力如浪潮般鋪天而來。
莫非那些話都會一語成谶?她的病會拖垮隊伍,所謂能和聞璟攻辯也不過是一場笑話,一個想擠進辯論隊的騙局。
跟蹤、尾随、強迫……又到底發生過什麼?
溫遙情呼吸愈發急促,就在自己無意的情況下,忽然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