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相貌姣好,路過的護士不由得多看兩眼,隻覺得是漫畫裡才會有的場景,在此刻撕裂了單薄的畫紙,投射進現實裡。
“要不要喝點水?”護士小聲地詢問,她看見少年嘴唇開裂,還滲出些許血。
聞璟微微擡眼,這才有了緩慢的動作,接過水來,喝了一口,“謝謝。”
護士還想再說些什麼,隻是這個重症監護病房太安靜了,安靜得好像隻要她一走出這個房間,房中的兩個人就會再回到漫畫裡去,回到那一個,沒有真實傷害的世界一般。
她不想打破,隻是輕手輕腳地走出了房間。
隻是她不想打破,卻有人來打破。
溫如晔與許知意火急火燎地推門而入,護士慌忙勸阻,“小心些!别打擾到病人休息!”
溫如晔這才盡量放低了動作産生的聲音,上前去,一把拉起聞璟,抓住他的兩隻手臂,“怎麼回事?!”
一直被攔在病房外的林萬年這才站在門口,悠悠說:“就是這小子,把你女兒打成這樣的。”
本就壓抑了一天的溫如晔,憋了一肚子火,聽見這話,惡狠狠地瞥向聞璟。
他早就說過,讓聞璟離他女兒遠點,就是怕聞璟做出傷害他女兒的事!
溫如晔急火攻心,擡手給了聞璟一巴掌,聞璟解釋的話尚未說出口,就被打得踉跄幾步,摔倒在地。
“你怎麼會在這裡?!”溫如晔壓着聲音質問。
林萬年笑了一聲,從病房門口離開。
林萬年當然不敢進這個房間。
聞璟掃了一眼林萬年方才待的空蕩處,“剛才那個是林萬年。”
“什麼?!”溫如晔瞪大了眼睛,聽見這句話,他反應過來自己被耍了,而且還是這麼愚蠢的一句栽贓,卻恰好利用了他今日的兩處心裡弱點,他撫住胸口,喘着粗氣。
許知意也明白了發生了什麼事,替溫如晔順着氣,看着聞璟慢慢爬起來,“那你……”
羅又從門口進來,“是聞璟幫了溫遙情。”
許知意微微張嘴,看了一眼溫如晔,這才半是狐疑半是内疚地看向聞璟,“真是這樣?”
羅又走近他們,“嗯,我作證。”
溫如晔審視的目光落在羅又身上,“那你又是誰?”
林萬年不在,又有長輩在,羅又就有了些勇氣,“我也是蘅榮的學生,溫遙情上回被林萬年欺負的時候,我也在場。”
溫如晔再沒心情去驗證這些人話裡的真僞,彎身去看溫遙情,眼眶愈紅。
聞璟把報告遞給他們,“重度腦震蕩,用不了多久就會醒,隻是醒過來後,極有可能會出現逆行性遺忘。”
“逆行性遺忘?”許知意手捂住嘴,眼淚簌簌落,她緊緊攥着溫如晔的衣服,盯着那份報告。
“腦震蕩導緻的失憶,大多隻會遺忘受傷前後的那部分記憶。但是也有可能……忘卻掉大部分記憶。具體情況,還是要等她醒來後才知道。”聞璟擦去嘴角的血漬,解釋,“剛剛她已經醒來過一次,隻是很快又昏睡了過去。等會醫生會再來看看她的情況。”
溫如晔收起了報告,回頭看向聞璟,“這次又是怎麼回事?”
說着,他又看向羅又,“你們一起說。”
倒是有點兒審訊犯人那一套——一起說,撒了謊就有對不上口供的時候。
“林萬年動的手。”聞璟說。
“聞璟幫了她,真的。上回也是。”羅又補充。
溫如晔盯着羅又,“上回?你知道上回的事?”
羅又有些顧慮地沉默了下來,聞璟正要開口,羅又卻突然上前一步,“對,我知道上回的事。上回也是林萬年欺負人,聞璟幫忙。”
這件事溫如晔已經知道,所以他無意細究,“可有林萬年欺負人的證據?”
羅又面露難色,有幾分畏懼地搖了搖頭,“沒有證據。”
似乎是回憶到什麼不好的事情,他垂下了頭,上半張臉遮在陰影裡,陰沉得可怖。嘴唇蒼白,沒了血色。
那份監控錄像,是他親手删的——在林萬年的監視下。
承不承認,沒有意義了。況且,聞璟雖然和林萬年有龃龉,但畢竟是表兄弟,他怎能當着聞璟的面,“背叛”林萬年?
“沒有證據?”
溫如晔還要再問,許知意卻推了推他的手臂,“小情醒了。”
四人向床上看去。
聞璟隻能透過溫如晔與許知意身體的縫隙,隐約看清床上那張蒼白的小臉。
她的眼中茫然,待瞳孔慢慢聚焦之後,卻有了更深的疑惑。
“這是……哪裡?”溫遙情開口,嗓音沙啞。
許知意忙拿了水來,“這是醫院,你受傷了。”
說着,小心翼翼地往她嘴裡倒着水,“小心點喝。”
溫如晔想起覺得溫遙情眼神有些不對勁,遲疑着問,“你……記得……”
“記得什麼?”溫遙情喝過了水,泛紅的眼望向有了疲态的溫如晔。
“記得我和她是誰嗎?”溫如晔指了指自己和許知意。
“當然記得,爸爸媽媽。”溫遙情沒什麼力氣,回答得輕,卻讓溫如晔和許知意一下子放下心來。
溫遙情注意到了房間裡還有其他人,于是緩慢地轉了點頭,看向默然站立的那兩人。
充滿消毒水氣味的病房裡,連擺着假花的瓷瓶都是素色的,潔白的環境下,聞璟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或許不是通身黑色裝束的原因,隻是因為他的氣質淩厲,而病房該是一個充滿脆弱卻又蘊含生機的地方。
他像是冬日未落雪的長夜,而這裡是秋季葉覆地的朝陽。
溫遙情看向聞璟的時候,聞璟也正看着她。
溫遙情覺得暈眩,她眼瞧着他向她小小地邁出一步,卻沒有走近。
欲語還休。
溫遙情覺得他有些眼熟,隻是一時有些想不起來。她喃喃般開口,“他…是誰?”
溫如晔和許知意順着溫遙情的目光看去,聞璟的表情像是凝滞住,房間裡安安靜靜,隻有羅又躊躇着想要開口。
許知意回過頭去看溫遙情,疼惜地想要撫摸她的頭,卻不敢下手,還是将手收了回來,“忘了,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