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遙情腳步頓住。
“你是誰,為什麼在這裡?”
既決定了多管閑事,要揭開鬼的面具瞧一瞧,就沒有被這三個字吓退的道理。溫遙情打開了手機錄音,一雙眼匿在黑暗中微轉,
“你是上次在這裡的人嗎?”
她的聲音像驅邪靈符,把那道滿是戾氣的聲音逼退回掩住門的教室裡。
裡頭的人沒有說話。
溫遙情向前走了兩步,便停住。
如果這人當真沒什麼事情,隻是她胡思亂想,現在還要強行闖入别人的小世界,是不是不太好?
于是溫遙情猶豫了。
門被風吹開的縫隙更大了一些,溫遙情躊躇間便瞥見了那個人影。
那個人像是坐在桌子上,窗邊光影朦胧,微微照亮他的身形,低垂着頭,一條腿微屈着,點燃了一支煙。
“你是不是被欺負了?”
門又被風吹緊,隔着這道微小的縫隙,溫遙情想再确認一遍。
裡頭的人沒應聲。
像第二個方也執——渾身是傷,卻緘默不語。那個時候無論溫遙情問方也執什麼,方也執都低着頭不說話。
“或許,我可以幫你。”溫遙情說。
溫遙情上前幾步,擡起手來想去觸碰門。她有些猶豫,也不知道是否要推開,門後的場景又會是什麼樣。
裡頭的人倒是替她做了決定——走到門後,重重按緊了門,将她隔絕在外。
“别在這發散你的聖母心,滾。”
“……”溫遙情想到他方才沒有否認被欺負的事情,“沉默和逃避也是在側面推助霸淩的氣焰。”
溫遙情補充道:“這個學校,能欺負人的也就聞璟了吧?”
裡頭的人終于有了除了“滾”以外的話,“你聽誰說的?”
許是黑暗之中,聽覺會更為敏銳,溫遙情察覺到了這人語氣中終于有了不同的情緒,算不上好,但總算多了些少年鮮活。
“所以,不是聞璟?那欺負你的人,是誰?”
“你認識聞璟嗎?”
溫遙情想到了方也執說的話,“不認識,但并不妨礙我惡心他。”
裡面的人又沉默了。
溫遙情覺得這人古怪,總之她已做過嘗試,也能察覺裡頭的人防備心極重。就算她真想幫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還得循序漸進,急不得。
溫遙情轉身欲走,卻被一個力道拉入了黑暗的教室中。
她被眼前的人圈在課桌上,月影太暗了,照不清眼前人的面容。入鼻是牆上灰塵的味道,像是微小的顆粒飛進了鼻腔裡,有些嗆。
溫遙情的兩手被扣在桌上,身前的人并沒有貼緊她,她仍覺得這人氣勢迫人,讓她感覺像是被重氣壓鋪天蓋地地罩住。
“不是想當聖母嗎?來救我?”
黑暗之中,溫遙情能感覺到身前的人垂頭緊盯着她。
溫遙情渾身緊繃着,這人話語微嘲,尾聲卻有着不經意的蠱,掠過溫遙情耳側,和她慌張的心跳同振一瞬。
“你……”
“我。”那人說,“有沒有想過,在這裡的人不一定是來療傷的,也有可能是變态在這磨刀呢。”
有風拍打上脆弱的玻璃窗,發出晃動的噪響,月光終于借助這陣風穿透了吹彎的樹桠。
溫遙情看清了身前這人晦暗不明的凝視。
好像就算方才一片漆黑,他也能看清她一般。
隻是一瞬間而已。
微薄的光又被遮掩去,阻擋在灰蒙蒙的窗外,漸漸消散在林間。
溫遙情眨着眼,說話時像被捏緊後頸的小兔,“所以,那天在這裡……在這裡的人是你嗎?上個星期四……”
身前的人尚未回應。
溫遙情帶着些許怯意不動聲色地擡起頭,入目是消瘦的棱角,她看不清那人的臉,但能看出他身上穿着的是黑色的T恤。
溫遙情不相信,還會有許多人選擇同一個地方躲起來。所以她覺得,眼前的人就是一個星期前她遇見的“鬼”。
“那天我出去後,就看見了聞璟。你的傷,和聞璟有關嗎?”溫遙情将語氣盡量放得溫柔,讓眼前人知道她真的沒有惡意。
不要怕喔,不要怕喔。
“嗯,有關。”他直接承認。
溫遙情陡然握緊了拳。
她不知道自己心裡哪一份情緒使得她幾乎本能的握拳——許是心裡的猜測被印證,就有了“果不其然”的擊中感。
意識到自己的動作後,她又緩緩地松開了手。
眼前的人也慢慢松開了禁锢住她的手,站直了身子。
在這樣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溫遙情卻感覺到身前人似乎在細細凝視着她。
隻是或許實在是看不清的原因,他并沒有凝視多久。
“别再來這裡,否則我對你不客氣。”那人說着,将門打開了一些,讓溫遙情出去。
态度強硬,溫遙情自知安慰和勸說都沒用,徒增這人的不耐,于是她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個創口貼,遞給他。
“傷要及時治呀,缺藥的話,我下次帶給你。”
下一刻,她連人帶創口貼一同被趕出了門外。
輕薄的創口貼像風中飄零的落葉,緩慢地從空中墜落,很快被黑暗吞噬。
溫遙情自然不想再摸索着去撿。
溫遙情攥緊了手中的手機,慢慢向教學樓外走去。
剛剛的人分明承認了也是受了聞璟欺負,可為何像方也執一般,很忌諱提起這件事,都選擇沉默。
受到了脅迫?
溫遙情自知方也執不想她摻和,是不會跟她說更多了,而方才這個人,更是兇悍。要從他嘴裡套出話來,和遇見老虎不跑卻給它拔牙沒什麼區别。
隻是,她能感覺到這個人很有力量,就這樣的人,還能挨打到傷得那麼重?
溫遙情關閉了手機錄音。
聖母心也好,為方也執出氣也好,又或者說,為了給許多年前的自己一個交代也罷。
如果她看見了這樣的事情,還選擇沉默不管,她也不過了自己心裡這關。
但凡有些良知的人,在能保護好自己的情況下,絕不會對這種霸淩的事情視而不見,當然,這些附加條件已是底限。
聞璟不是愛欺負人嗎?
既然接觸過他的人都變得沉默,像是受到脅迫而掩蓋真相,溫遙情倒是不怕直接去面對正主。
……
溫遙情在校園裡遇見過聞璟,知道他星期三上午是在哪個教室聽課。
至于别的日子,溫遙情沒有特意關注過,所以不了解。
于是溫遙情安分地等到了星期三這天。
教學樓三樓,有聞璟這堂課要來的教室。
溫遙情站在走廊上,垂頭看向樓下陸陸續續來到這棟樓上課的學生。
幾乎一眼就從人群裡看見了那個身影。
抛開别的不談,聞璟的長相确實比方也執優越很多,若不是性格原因,是不會受到這樣的冷待的。
就譬如現在,又或許以前的每個日夜,他大概都是獨行的。
也有自己一個人趕來上課的學生,與聞璟比,氣質卻大不一樣。
就好像面對着一片烏泱泱的戰士方隊,總能第一眼看見那個出挑的臭臉将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