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僵在原地，眼睜睜看着安溫書進入小區。
直到男人的背影漸漸消失，他才回過神來，氣哄哄地掐腰，小聲嘀咕。
可惡的冰塊怪，變成人就不認得他了嗎！
肉松氣得直拍腦門，額頭的碎發被撥弄得有些淩亂，原本就微微翹起的嘴唇，此時因為生氣而不自覺地張開，看起來像是在嗔怪撒嬌。
張翼看着少年暴跳如雷的模樣，半開玩笑道：“小朋友還挺可愛呢。”
可愛？
肉松自從變成人類，已經是第n次聽到“可愛”這個詞了，比做貓的時候聽到的頻率還要高。
可愛是弱者的代表詞，已經嚴重影響到他高大威猛的形象！
他轉頭，惡狠狠瞪着張翼。
張翼後退幾步：……他說錯話了嗎？
見安溫書離開，馬臉保安又恢複了趾高氣昂的作态，棍子一指肉松：“小子，沒事就趕緊滾蛋，再不滾，我可不敢保證這根棍子落在你身上哪個位置！”
見少年向前還要說什麼，張翼連忙拉住他，哄道：“你要是有什麼事情就跟我說吧，可别再沖動了啊。”
肉松咬牙，他來這裡就是為了找安溫書，可是人家不理會他，他就算有再多的話也沒法說。
“我……沒，沒事。”
他往安溫書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轉身一步一步離開。
少年的兩條腿像是剛剛安裝完成，走起路來一瘸一拐，有時候還同手同腳，很不協調，走兩步就差點絆倒自個兒。
張翼無奈地搖了搖頭，可憐的娃，不僅說話結巴，還是個小瘸子。
小結巴兼小瘸子的肉松淺一腳深一腳走到街對面，期間差點摔了狗啃泥，僅有的一絲耐心消耗殆盡。
他賭氣似的一屁股坐在商店門前的椅子上，捶捶膝蓋。
人類的腿可真難用！
肉松無比懷念當貓的日子。
昏迷的前一刻，他以為自己的貓生将就此收場，可再次被搖晃醒來時，眼前迷迷瞪瞪出現一具輪廓。
沒來得及看清輪廓是誰，他猛然意識到自己原來沒死，激動得大喊一聲——“哇！”
等等，什麼鬼聲音……
不是“喵”，是“哇”。
肉松：……
眼前的輪廓動了動，還朝他說道：“喂，喂，你沒事吧？”
肉松使勁睜大眼睛，感覺眼角似乎粘住了什麼，又揉了揉眼睛。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餘光瞥見一隻白皙修長的手，正赫然貼在他的眼角，指尖還沾着一點泥漬。
肉松的嘴哆嗦了兩下，這，這是哪個人類的手？
是他的嗎？不對，他的手不是這樣子的！
不死心地伸出右邊的一隻，發現右爪也跟着變了模樣，變成人類的手。
肉松被眼前的情況震得頭暈眼花。
眼前的輪廓是個穿運動服的男孩，他看着趴在灌木叢裡發呆的少年，伸出手在他面前揮了揮：“哥們，你是喝醉暈這兒了嗎？”
少年沒什麼反應。
“我說，再怎麼醉也不能睡這裡啊！”男孩一把扯住少年的手，想要把他從灌木叢裡拉起來，“趕快起來，等會兒人就多了，你想要被圍觀嗎？”
結果這麼一扯，少年上半截身子被扯出灌木叢，露出修長的脖子，緊接着，映入眼簾的是白皙細膩的一片肌膚，男孩臉一熱，下意識地松開手。
肉松一屁股坐回原地，尾椎有點疼。
男孩轉過身，耳尖通紅，嘴裡罵罵咧咧道：“你怎麼，你怎麼不穿衣服，想要耍流氓啊！”
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響聲，男孩腦子裡一閃而過白花花的一片，心怦怦直跳，忍不住吞咽口水：“你趕緊穿上衣服，穿完了我才能回頭看你。”
一隻溫熱的手扶上他的胳膊，男孩身子頓時僵住，耳邊傳來濕潤的熱氣：“我……沒……有衣服。”
男孩耳尖紅得幾乎要滴血，手往身上蹭了蹭，蹭掉一層汗：“不可能，現在是文明社會，哪會有人不穿衣服出來的。”
因為他不是人啊。
肉松低頭瞅着剛塑型的、新鮮熱乎的人類軀體，結構跟貓咪的完全不一樣，皮膚白潤，像一塊玉，他伸手從肚臍至鎖骨劃過，似乎能感受到體内鮮活有力的血液在湧動。
他低聲嘀咕：“我，我……真的……沒穿……”
“哎呀，好啦！”男孩終于憋不住，喉結不自在地滾動，大聲嚷嚷，“你等着，我去給你拿衣服。”
說罷，不等少年的回應，他梗着脖子往原路返回。
過了十多分鐘，他抱着一團衣服回來，胸口劇烈起伏，嘴裡斷斷續續呼出熱氣。
“這是我的衣服，你穿上吧。”男孩把衣服往少年懷裡一撂，依舊扭頭不看他，嘴裡反複念叨，“穿上吧，穿上吧，再不穿就被别人看見了。”
肉松還未來得及适應這副軀體，兩隻手跟他的大腦不相為謀，明明是要展開這件短袖，左手扯着一角，右手也跟着扯到同一個方向，好半天穿不上個衣服。
最後他弄急了眼，破罐子破摔，兩條胳膊一起使勁——
啪！
一不小心，一巴掌拍在男孩的屁/股上。
男孩一愣，旋即面紅耳赤地跺腳，顫顫巍巍道：“我，我好心借你衣服穿，你居然還要耍流氓！”
肉松：“我，我……耍流氓……”
男孩更氣了：“你也知道你在耍流氓啊，我不管你了，你自生自滅吧！”
然後氣哄哄地走開，身後落下肉松的尾聲：“……個屁。”
……
思緒回籠，肉松下意識地拽了拽領口。
那個人類拿來的衣服有些寬大，短袖松松垮垮地耷拉在他身上，稍微一低頭，領口處便露出鎖骨。
不過那個人類肯給他衣服穿，說明是個好人類。
肉松暗暗在心底裡盤算，好貓不能忘恩負義，以後一定要找一套新衣服還給那個人類。
人類世界險象環生，他雖然變成的是十八九歲的年輕人，卻比剛出生的嬰兒強不了多少。
在經曆了走一步就摔一跤；被莫名其妙的人類摸小手然後肉松一拳把他揍暈；趴在池塘邊想要喝口水，卻被人類一把拉起嘴裡念念有詞“不要想不開啊”等等一系列的事件過後，肉松徹底放棄抵抗，癱坐在路邊，悲催地畫圈圈——
做人比做貓還累啊！
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想找到冰塊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