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問問她,正頭娘子的位置她要不要做?”
常穆一合掌,恍然大悟:“你真是善解人意,将她提做平妻,确實是好主意!”
蘇黛氣笑了,如此蠢,她真懷疑他那舉人的身份是花錢堆出來的。
“我的意思是,我不同意這門親事。”
常穆愣住:“這是什麼意思?”
他着急道:“你若入了門,我那外室的孩子可記在你名下!”
蘇黛看着他,一字一頓:“那孩子也是你與那外室共同養育了八年的,你若心中還有半分情意,就不會拿孩子做籌碼。”
常穆不悅:“黛兒妹妹,我敬你是姑奶奶選的人,以禮相待,你怎麼說話如此不客氣!”
“别以為我不知道你的身世,你的身世配我都算高攀了,不嫁給我難道你還能找到更好的親事嗎?”
蘇黛點頭附和:“靠婦人狐假虎威,确實是我高攀了。”
常穆又驚又氣,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為什麼方才知書達禮的人現下說話這麼難聽,手都在顫抖:“你……你簡直尖酸刻薄!”
蘇黛道:“彼此。”
常穆正要說話,便聽有人急切喚了聲“穆郎!”
隻見他那外室面色蒼白,發髻零散淚眼婆娑地跑來,一頭紮進他懷裡。
常穆突然擁了個滿懷,懷中人兒嬌弱可人,讓他心生保護欲,忙哄道:“怎麼了莺娘?
莺娘臉上挂了兩顆晶瑩的淚珠子,看着常穆似有千言萬語,又像受了極大的委屈,看得人好不憐惜。
常穆心疼,再也顧不上蘇黛,低聲哄她……
“你不如回家看看,家裡許發生了什麼事也未可知。”
蘇黛回眸,竟不知魏玉年何時站在她身側,替她擋了些風雪,旁邊跟着安臨,安臨眨眨眼。
蘇黛心下了然,定是他的手筆了。
常穆見了魏玉年道:“讓魏兄見笑了。”
他稍稍推開莺娘,低聲道:“快離遠些,成何體統!”
莺娘哭哭啼啼道:“他們砸了院子,還帶走了軒哥兒,說要帶回常家去……”
莺娘梨花帶淚:“穆郎,軒哥兒怕是兇多吉少了!”
“什麼!?”
常穆聞言心急如焚:“你怎麼不早說?”
他一甩袖,又覺在魏玉年面前失了分寸,強壓急切,朝魏玉年作了一揖:“失禮!”
便急匆匆走了,連莺娘也沒顧上。
他爹一向不喜莺娘,總覺得耽誤了他的仕途,更别說莺娘生的兒子了,不死也得扒層皮!
他得趕緊去阻止他爹,見了血還怎麼迎娶新婦?
常穆走遠後,莺娘漸漸止住啼哭,她動作慢慢擦淨了淚痕,露出本來面目,面上再不複柔弱姿态。
她朝魏玉年點頭,又向蘇黛行了一禮便離開了。
她挺直背脊,每一步都走的堅定沉穩,好似面前是龍潭虎穴,也不足為懼。
蘇黛看的愣住。
魏玉年解釋道:“莺娘原本是梨園唱戲唱的最好的伶人。”
原來如此,一切不言中。
不過任誰碰到這麼個人,再深的感情也會被算計磨滅罷。
她若不為自己謀劃,怕是連孩子都要離她而去了,就看莺娘能不能坐上正頭娘子的位置了。
魏玉年溫和淡然,整個身子都将她籠罩在自己羽翼之下,似知道她心中所想。
“且看罷,她不會輸的。”
莺娘背後自然有魏玉年推波助瀾,不會輸的。
她看着他立于雪中,溫潤清雅,令人心生敬仰,一雙眉眼深邃甯靜,此刻帶着笑意注視她,令她幾乎喘不過氣來,下一刻就要沉溺于他的漩渦裡。
她陡然生起幾分錯覺,他對她……很不一樣。
雪不知何時停了,暮色四沉,天光漸暗,一盞盞燈籠接連亮起,遠處山巅之上,煙花聲聲炸開,姹紫嫣紅開遍,城中有人放起了天燈,接着便一盞接一盞升上空中,寄托着沉重的心願,慶賀元日。
更聲響起。
魏玉年輕輕拍了拍蘇黛的腦袋:“歲聿雲暮,一元複始。”
“阿黛,望所願,皆如意!”
整條街似乎“活了”起來,小販叫賣聲,孩童玩鬧聲,還有溫潤玉珠聲,聲聲入耳。
魏玉年牽住蘇黛的手:“走罷,阿兄很久沒帶你逛華京城了。”
和蘇嬷嬷不一樣,他的手更溫和有力,手心被磨出了細繭,這是他學武的時候磨出來的,但他會武一事隐藏極深。
有多久呢?
蘇黛想,三年了,世子哥哥已經有三年沒帶她逛過華京了,這三年裡,她甚至鮮少見到他,每次見面也隻是匆匆一别,她不知道他在做些什麼,他也從不和她說,仿佛她就應當是被他保護在羽翼下的妹妹。
而蘇黛就應當被保護,再擇一位好夫家,琴瑟和鳴度過此生。
原本她也以為,唯一的路隻有擇位好夫君嫁了,但她看見莺娘,看見沈卓然,竟覺得女子并非隻有嫁人一條路,但除了嫁人,還可以做什麼呢?
魏老夫人的話還曆曆在目,蘇黛停了步子:“世子哥哥,老夫人想要我嫁人,可我不願盲婚啞嫁。”
魏玉年擡眼:“那你喜歡什麼樣的男子?”
“我喜歡……你這樣的。”
魏玉年愣了片刻,突然笑了,道:“阿兄定會尋一位家世品行皆上成的夫君給阿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