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聲響,瑞雪滿地。
又是一年終至。
正過午時,芳雅閣中繞着桌榻生了幾鼎爐子,暖意流淌,蘇黛倒好幾盞熱茶,門被推開,灌進一屋風雪。
火苗迎風抖動幾瞬。
明喜笑意盈盈捧着一盆熱氣騰騰的角子進門,嘶哈着氣,熱氣與冷氣交織,纏繞而上,久久不散,在沉寂的芳雅閣顯出幾分少見的熱鬧。
“快快快,關門,外面太冷了。”明喜邊走邊使喚蘭芝。
蘭芝眼疾手快将門關上,還是迎面被吹了一臉雪,苦兮兮道:“這哪是雪,簡直是冰坨子呀!”
蘇黛和明喜忍不住發笑。
魏國公府其他人都赴家宴去了,蘇黛沒資格去,隻好和明喜、蘭芝兩個丫頭湊個熱鬧,芳雅閣本就地處偏遠,又是除夕,更無人打擾。
每回逢年過節蘇黛都會叫上兩個丫頭圍在桌上一起吃,這時便沒有什麼主子丫頭之分了。
兩個小丫頭也自由自在,和蘇黛處的如同姐妹一般。
今日過年,明喜一大早便喜氣洋洋拉着蘭芝包角子,還特意挑了幾隻放進銅錢,隻待運氣好的吃出來。
三人圍坐桌邊,一切準備就緒,蘇黛道:“開飯罷。”
明喜從盆中挑了個又大又漂亮的角子放進蘇黛碗裡,兩個丫頭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她,似乎要在餃子裡盯出個銅錢來。
蘇黛無奈,剛要吃,便聽門外傳來敲門聲,緊接着便是魏老夫人身邊蘇嬷嬷的聲音:
“蘇姑娘,老夫人請您前去赴家宴。”
老夫人和國公爺向來對她不上心,自來國公府便從未叫她去過家宴,她也樂的清閑,從不去打攪。
如今老夫人剛提過她的親事,又叫她赴宴,分明别有用心。
蘇黛放下角子,咳了兩聲:“蘇嬷嬷,勞煩您轉告老夫人,蘇黛染了風寒,怕過了病氣給大家,便不去赴宴了,謝過老夫人好意。”
蘇嬷嬷固執道:“不妨事,剛好李大夫在老夫人那處,正好可一起診一診。”
蘭芝擔憂看着蘇黛。
明喜憤憤道:“這都午時了,要真心想讓我們姑娘去早早便遣人來喚了,哪還這時候才來,分明是臨時想起……”
話被蘇黛止住,她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嬷嬷稍等,我梳洗一番便過來。”
蘇嬷嬷走開後,明喜道:“姑娘,老夫人怎麼今年突然喚你去家宴了?”往年除了魏世子得空會過來待會兒,便連姚氏都顧不上姑娘更别提魏老夫人了。
老夫人說的那件事,蘇黛沒告訴明喜。
那日她與魏玉年說她不願嫁人,他說他會幫她,隻要他活着,必不會讓她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
“老夫人那裡我自己去,你們兩個就留在這兒。”
“我也去。”明喜跟上她。
蘇黛系好鬥篷,白晳精緻的臉被狐絨裹住,平添幾分脆弱的美感:“吃過飯我便回來,不會有事。”
說是這樣說,明喜想起上次蘇黛墜崖的事,還是覺得有些不安,正要再說什麼,蘇黛打住她,接過湯婆子,安撫道:“好了,我很快回來,就在府中,能有什麼事?”
明喜這才作罷,兩個丫頭眼睜睜看着蘇黛跟在蘇嬷嬷身後離她們越來越遠,桌上隻餘半冷的角子。
地上積了層半指厚的雪,她雖穿的多,鞋子卻隻有一層薄絨,她怕踩濕了腳,便順着蘇嬷嬷的腳印一個一個踩,蘇嬷嬷步子跨大了些,她便跟着跳過去,時不時咳嗽兩聲。
受了風寒這件事倒是真的。
蘇嬷嬷見她緊跟不上,走一會兒便停住回頭看,見小姑娘乖巧跟在離她不遠處順着她的腳印踩,不免心生幾分疼惜。
到底還是個孩子啊!
也不知做了什麼孽,老夫人偏要将她嫁給那不成器的侄孫兒。
蘇嬷嬷歎了口氣,步子放小了些,等她走近将手搭在她跟前:“走罷,蘇姑娘,我牽着你。”
蘇黛受寵若驚,愣了半晌,蒼白纖細的手指才搭上蘇嬷嬷掌心,觸之所及溫暖火熱,她被牽住往前走。
蘇黛愣愣看着地上的雪,白茫茫泛着冷意,手中卻很暖和。
直到手中溫暖消失,蘇黛才驚覺已經到了家宴處,蘇嬷嬷打開門簾道:“蘇姑娘,到了。”
蘇黛道了謝,穿過玄關,便有一陣熱氣争先恐後湧出,烘的連桌椅都帶着溫度,蘇黛脫下鬥篷穿着單薄的裙衫都不覺冷。
穿過垂花拱門,再走兩步便見了紫檀木制的長桌,桌上已然坐了幾人,上首的自是魏老夫人,左側坐着沉默寡言的魏國公,右側坐着姚氏,再往下便是小輩了。
魏玉清見蘇黛來了,高興地跑過來拉着蘇黛的手:“黛姐姐,你可來了,現在隻差兄長了。”
姚氏訓斥魏玉清,“清哥兒,長輩還在,怎可如此無禮!”
“哦!”魏玉清又蔫仄仄回去了。
蘇黛一一見過禮,卻發現末位還有個不認識的人,此刻正用粘膩的目光笑着看她,像眼珠子都看出來了般,見蘇黛對上他,他還特意笑着點頭算打過招呼,似乎極為滿意。
蘇黛被他目光看的不喜,皺了皺眉。
魏老夫人笑着介紹: “黛丫頭,這便是我與你說起的那位我娘家侄孫常穆,今日來府中拜年吃個便飯,我想着你們年紀相仿,不若認識認識。”
果不其然。
姚氏擔憂的看着蘇黛,不知在想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