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玉年如此不客氣,沈卓然隻顧得着急道:“蘇姑娘,無論如何,我是誠心與你相交。”
蘇黛回身,微微一笑:“沈大人,有緣自會再見。”
沈卓然皺眉,看着越來越遠的兩道身影漸漸消失。
暗處走來一人,竟是方才身側同僚,他沉聲道:“是他嗎?”
沈卓然點頭思慮良久,才道:“我隻有一個要求,萬不能傷害無辜之人。”
暗處那人諷刺一笑:“怎麼?沈大人如今做官了,竟有了幾分良心,同隻見了一面的人一見如故,不像你啊!”
沈卓然冷笑:“我們本就所求不同,何必拿你那套來惡心我。”
“況且,這是最後一次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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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黛跟了魏玉年一路,見他閑庭信步,甚至還有興緻賞花,好似方才對女子針鋒相對的不是他般。
憋了半晌,還是沒憋住:“方才……是何故?”
魏玉年道:“你隻需知曉提防着她些。”
蘇黛停住,魏玉年走了兩步,見她沒跟上,回身看去。
卻見蘇黛神色複雜,眼中閃爍着異樣的光彩。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去年我便已及笄,再過些時日,便可相看人家。”
魏玉年眼底閃過一絲愕然,随後釋然一笑。
他本不想讓蘇黛卷入事端,但朝堂之争難免禍及家人,不告訴她反而對她不利,況且此事他也有計劃……
“我此來是為了江南道鹽稅案一事,但此案牽涉的皇權貴族衆多,想要徹底掃除微乎其微,前些日子我得到消息,幾年前廣禅寺主持雲遊時帶走了江南道私自販鹽的名單,便想着來廣禅寺看看有無蛛絲馬迹。”
蘇黛道:“可這和沈大人有什麼關系?”
“尚不清楚她在幫誰做事,也不清楚是好是壞,不過身為女子能在朝中立足,背後之人恐來頭不小,怕是此次鹽稅案名單上與她背後之人脫不了幹系。”
他能覺察出沈卓然對蘇黛并無惡意,但沈卓然身份複雜,此來廣禅寺也是為了找住持,來的如此明目張膽,看來底氣甚足,與她交往過密不是件好事。
“近日你需得小心,此次聖上将鹽稅案交與刑部徹查,想必想殺我的人不止一兩個,不過你也不必太擔心,我讓玉清跟着你,他們知曉玉清是魏國公府的人,應當不會公然作對。”
暗殺這種手段在朝堂上屢見不鮮了。
蘇黛捏了一把汗,但又疑惑:“當年鹽稅案名單撰寫者為何要交給主持?”
魏玉年高深莫測:“隻能問住持了。”
“不過找了這麼久,一點消息也沒有,就像這個人憑空消失了。”
蘇黛突然想起昨夜監寺的話,遲疑道:“你可問過監寺?”
魏玉年道:“現下盯着他的人數不甚數,我若是去找他問出了答案,才是害了他,且他現在最明智的做法是一問三不知。”
“且等着罷。”
等到萬不得已時,他再将他帶回刑部。
蘇黛思索片刻,腦中回響起監寺的話“大啟千裡之外,西北之地,百姓家破人亡,流離失所。”
出家人慈悲為懷,有如此苦難之地,他必去超度……
她靈光乍現,看着魏玉年一字一句道:“或許找不到住持,是因為他現在身處戰亂之地,消息不靈通呢?”
魏玉年凝眸,深深地看了一眼蘇黛。
蘇黛說的沒錯,他也想到了,所以前幾日便派了心腹前往邊疆查探,此刻應當已經到了。
此來廣禅寺一方面也是聲東擊西,朝堂中人若是有心追查他的下落,也追查不到邊疆去。
若人不在邊疆,他也可直接将監寺帶回刑部。
魏玉年滿目欣慰:“阿黛果真長大了。”
……
自與魏玉年分别後,蘇黛如往常跟着弟子們的起居作息,再也沒碰到過魏玉年。
倒是魏玉清實在待的無聊,守着蘇黛祈完福便拉着她在寺裡逛了個遍,他小嘴又甜又會哄人,逗的寺裡的弟子稀罕的不行,偷偷塞給了他好多吃食,連明喜都被他哄的專門給他開了幾次小竈。
天光起起落落,廣禅寺又落了場雪,院外的菩提樹上蓋了厚厚一層,壓彎了枝幹,這兩日過的極快,蘇黛祈完福便要歸家了。
魏玉年提前下了山,邊疆來信說尋到了主持的消息,隻是遇到棘手的事需要他去處理,他走前找過蘇黛,囑咐她下山小心,特意留了兩個身手不錯的侍從跟着她。
這兩日該用的也用的差不多了,回去的馬車比來時輕快了些。
監寺目送着蘇黛出了寺門,待她将要上馬車時,突然道:“我與令尊相識數十年,未皈依佛門前便是舊友,他生前曾與我說,他有位可愛的女兒,特意為她準備了一件禮物,想等她出嫁時作為嫁妝。”
監寺似臨終托孤般細細交代:“這些年我年年看你困囿往事,隻願你能放下曾經,這棵菩提樹活了上百年,待你出嫁時,可來菩提樹下看一看,令尊留給你的東西。”
蘇黛聞言,愣怔片刻,監寺飽經風霜的臉上透露出慈睦和藹,她看着菩提樹上挂滿的祈願帶,不由自主地走近一條一條翻看,不知過了多久,周圍也沒人打攪。
突然,上萬條祈願帶裡,似心有靈犀一般,她終于看到熟悉的字迹——願女平安順遂。
心中酸澀陡然而下。
她握緊祈願帶,直到變的肉眼可見的褶皺,才松開。
她想起幼時貧窮,阿爹俸祿勉強隻夠溫飽,租了個偏僻的院子,卻把最好的房間給了她,每日黃昏阿爹就坐在門檻上,等她散學歸家,到了屋就見阿娘做了一桌好菜,吃過飯又一起去學堂接阿兄回家。
蘇黛突然笑了,祈願帶重新挂上菩提樹,系了個死結,她眼眶微紅福了一禮辭别監寺:“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