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輕不可聞的歎息聲下,她微微屈了屈膝,“有勞侍郎和知州費心了。”
她開門出去,洗漱過後,便又重新回到裴沅床邊照顧。
楊瑜看在眼裡,但并不言語。
自己從小看着長大的孩子,怎麼會真将情誼斷得一幹二淨。
楊瑜也不再做礙眼之人,悄然放下書本,出門去了。
林放端着餐食過來,看見楊瑜站在門外觀月,“師父,您怎麼不進去坐着……”
楊瑜笑着搖了搖頭,“你也别進去了,我不餓,估計她也沒心情吃飯。”
林放伸着腦袋朝内望了一眼,心中滋味千萬,喟歎道:“師妹也是,曾經都敢冒死救人,這情分能說忘就忘嗎?”
刀子嘴豆腐心。
“本來就猶猶豫豫,再遇上人家能舍命救她,如今再一受傷,換誰也會心軟。”
孩童時期便拜師在她膝下,即便沒有血緣關系,相處多少朝夕,也生出幾分真情出來,桑榆便宛若她的親生女兒。
兩年前從她書信上得知嫁人,還心存疑窦,現下看來,便明白為何能叫她死心塌地。
相貌,家世,能力,品格,皆是上品,與徒弟甚是相配。
“瞧師妹擔心的樣子,怕是今夜都要難眠了。”
楊瑜輕嗤,“你還是想想過兩日回家,怎麼給家裡那位交代吧,出門又不給家裡說一聲,都給你說了多少次了,就是不改,到時候吵架哄不好,你就長記性了……”
林放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笑着。
含蓄的人已經含蓄,即便是成婚生子,依舊如此。
桑榆搬着小凳子坐在裴沅的床頭,盯着他稍有起伏的胸口才安心。
胸口那麼大的口子,她行醫兩年了,從沒見過這麼重的傷,以後若是落了頑疾如何是好。
她伸手探他體溫,果然到了後半夜開始滾燙起來。
幾乎一夜,她後沒合眼,臨近天亮那會兒,眼皮實在睜不開了,便撐在床頭睡了過去,沒過一會兒又突然驚醒。
好在楊瑜過來了,替她接過了照顧人的活。
“你先回去休息,這裡有我和你師兄,你别擔心。”楊瑜拍着她的肩膀勸慰道。
桑榆睜着酸痛的眼,“師父,燒了一夜沒退。”
“我知道,你回去吧。”
見人還是舍不得離開,楊瑜隻好換了語氣,推着她往外走,“知道了,知道了,一定給你全須全尾留着,如何?”
桑榆三步一回頭,最後抗不住困意,隻好離開了。
又過午間,連桑駿都趕來了,桑榆醒來後,裴沅還是沒醒。
桑駿眼巴巴望着女兒,叫她趕緊跟着自己離開,沒想到女兒一醒來,則是着急去瞧裴沅。
“師父,這都未時了,人怎麼還不醒?”
桑榆摸了摸裴沅額頭,還是很燙。
林放端來藥,順嘴道:“是不是挺不過來了?昨日受傷重,師妹可要做好打算。”
楊瑜歎了口氣,見桑榆将藥接過,給裴沅細細喂着,随後出門,恰好遇見桑駿,二人相視行禮。
桑駿欲言又止,望着屋内的情景,最後隻能歎氣。
每次隻喂半勺藥,卻還都流在了外面,半碗藥下來,最後也沒幾滴喂進裴沅肚子裡的。
情緒湧上心頭,崩潰就在一瞬間,桑榆将碗放在一邊,眼眶生出了酸澀,視線跟着模糊。
“怎麼就喂不進去……”
她不想裴沅因為救她死,更不想現在就叫他死,他還年輕。
可越是不想叫他出事,就越顯得她無能為力,束手無策。
她甚至不能幫上一點點忙。
他身上的那道口子,就跟當年的謝與安一樣,朝她張着血盆大口,那幅場景深深印在她腦海,壓在她胸口,叫她喘不過氣來。
裴沅,我不想你死,起碼,别死在我面前……
“哭了?”
“能叫你哭一次,我這傷也值了……”
桑榆緩緩擡起頭,帶着晶瑩的睫羽愈發顯得那雙杏眼楚楚可憐,叫那個躺在床上的人看在眼裡,心頭軟得一塌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