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沅曾經說出的“功成身退,歸隐山泉”,不知何時轉變為真實。
他不想走到那天,而是想讓裴沅一直輔佐自己,實現江山河清海晏的那一天。
一來一回間,裴沅的疲憊被寒風吹得一幹二淨,見到西園的門窗依舊緊閉,他遂上前。
簾幕緊閉,可現下并不是歇晌的時間,莫不是真的病了?
拉開簾幕一看,桑榆整張臉都漲紅,擡手一摸,心中頓時升起一股火氣。
他起身叫人去喚麥冬,見到阿岫急急忙忙端來冒着熱氣的藥,氣不打一處來,壓着怒氣冷聲道:“何時開始發熱?為何不盡早醫治?”
“王妃不願意。”阿岫無奈将藥放在床前,嘟囔道:“王妃除了聽王爺的話,還能聽誰的話……婢子等了王爺一整天了,您現在才來。”
桑榆倔得不吃藥,隻是一味地嗜睡,阿岫覺得會鬧出大事,便去東園請他,結果麥冬告訴她剛回來的人進了宮。
裴沅語噎,麥冬提着藥箱趕來,見裴沅将他家王妃的胳膊珍惜地拿出來,然後再認真将身上的被角掖好之後,才叫他開始把脈。
麥冬心中暗笑,認真把脈過後,心中有了定量。
“寒氣入體,喝幾貼藥就能好,但王妃體内的寒氣似乎不止昨日着涼所引起。”麥冬思索,“我猜還是因為上次落水救人引起的,以後可要好好仔細着。”
阿岫在旁附和,“王妃少時就體寒,一見冷風就發燒,昨日肯定是在外面吹得冷風太多了。”
“你再看看有沒有旁的病因,她近來心情不好。”裴沅黑着臉指揮道。
麥冬無奈,“這……可不歸我們學醫的管,說不定病因就是王爺呢。”
裴沅的臉色沉得能滴出水來,麥冬和阿岫見裝,立馬退出去,抓藥的抓藥,熬藥的熬藥。
外面的講話聲鑽進耳朵,桑榆緩緩睜開眼,與裴沅正對上眼。
她昏睡了一夜,渾身上下不舒服,嘴都張不開說話。
裴沅沒理面前的那碗藥,而是給她倒了一碗溫水喝。他像那次鼠疫般,一手托着她的頭,一手喂她喝水,速度正好。
“就算是怄氣,也不能有病不治,多大的人了還拿自己身體賭氣。”裴沅眉頭微皺。
桑榆沒說話,而是像個瓷娃娃一樣,安靜地注視着裴沅衣上的花紋,他的手就那麼扶在膝頭,骨節分明,還分布着些許的青筋。
他的手并不暖,還帶着刺骨的冰涼。
他越是那樣好,她就越想占為己有,不想與任何人分享,可是他不是自己的。
他仍舊會對着自己陽奉陰違,不曾對自己坦誠過半分。
桑榆沙啞道:“怎麼回來了?眼下不是你當值的時辰嗎?”
“昨夜通宵,今日便休息,方才剛從宮裡回來,聖上說打算再賞你些東西,叫你挑個好天氣,進宮去看看娘娘。”
桑榆微微蹙眉,表示疑惑。
裴沅漸漸柔聲,用寬厚的手掌撫摸她的額頭,“聖上說,娘娘想見你。”
燒了一夜,做了一夜的夢,她現在也想明白了。
有些話,還是問出來的好。
桑榆寡淡着臉,恬淡道:“為什麼要殺謝與安?”
突如其來的問話,叫裴沅愣了神。
“什麼?”
“你既然确定要殺,為何不當着我的面直接說清楚,也不必叫我給謝家希望,也好叫我早些安心。”
桑榆見他吃驚的樣子,也不生氣,繼續說:“你也不必如此吃驚,我知道你未出面,但是裴青的手段确實卑劣,他帶着你的玉佩去辦事,可惜将東西落在了謝家人的手裡。”
“那日我去見謝與安最後一面的時候,他二嫂将玉佩還給了我,所以那日不是你将玉佩忘在了大理寺,而是丢了。”
裴沅收回手,一切便了然了。
“所以你近些日子對我冷淡,就是因為這件事?”見桑榆不語,裴沅輕嗤。
他無比冷靜地反駁道:“你從何處得來的消息,得以肯定是裴青動的手,而不是有人故意拿着我的玉佩,挑撥我們夫妻的關系?”
桑榆同樣:“因為你的玉佩無比珍貴,從不離身,就算是落在了大理寺,那也是大理寺之中的人拿走,若是有人故意挑撥,我隻想問一句,何苦?”
裴青出城時間過于巧合,若不是他所為,玉佩的出現便沒了解釋。
能拿到玉佩的人,就是能接近裴沅之人。
裴青說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