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的那一刻,裴沅率先脫下身上繁雜的禮服,換上幹練的騎裝,與李铮安彙合之後,馬不停蹄地往北地趕。
有了桑駿的那塊腰牌,一路暢通無阻。
十幾年了,這是裴沅首次這般暢快的疾馳,李铮安由不得調笑,“淮之,咱們也算是死而複生了。”
裴沅看了摯友一眼,嘴角微微含笑,心上卻說不出的情緒。
當年走投無路,隻能投靠燕王,燕王對于他有救命之恩,他感激不盡,本就跟皇帝和齊家有雙親之仇,如今跟着燕王起役,不算是違背自身意願。
大仇能否得報,成敗在此一舉。
“現下便是盡快找到父親彙合,我覺得,不過一兩日就開始了。”李铮安推測。
裴沅颔首,拿着棍子抖了抖火堆裡被壓住的火星,“待到明日天黑,應該就到了。”
一旦出了京畿,設防和關卡都會變少,他們出入更便宜。
李铮安歎了口氣,條件簡陋,也什麼都顧不得了,累了就直接往地上一趟,望着漆黑一片的天。
“淮之,别忘了,你現在可不是孑然一身,你身上還綁着桑家幾十口人命呢。”
事成了還好說,若是事不成,李晗和齊氏追查下來,桑家也得跟着完蛋,包藏謀逆,不知夠死多少次了。
裴沅也跟着躺在地上,阖上眼,心中預備好的那句“随便如何”怎麼都說不出。
他現在隻要腦袋一發空,就忍不住浮現出與桑榆生活的點點滴滴,還是那日在宮宴上,桑榆爬在他身前又急又怕的啼哭聲。
桑駿不傻,能把腰牌給他,就是做了完全的準備,怎會平白無故信了他,将全家身家性命寄托他的身上?
裴沅靜下心思,不做他想,閉眼休息了一憩,待火熄滅之後,兩人繼續上馬趕路。
兩天兩夜沒睡過一個完整覺,後面為了趕路,甚至在馬背上睡了起來,各跑死了一匹馬,剛入北地,便聽到說燕王反了的消息。
等到他們入城時,李煦已經将殺了朝廷派來的駐城官。
燕王已四十有五,但因為長期練武,身材容貌仿佛不過三十而已,氣質彬彬,抛開武将出身,更不乏文人玉骨的風采。李铮安和李玉柔的俊美也是肖像了燕王的一半。
父子上次一别已過二月,當燕王見到李铮安依舊完好地站在他面前,不由得心生感歎。
他的嫡長子自出生養在膝下不過十年,就奉命被皇帝養在了京城,骨肉分離猶如死别。
“玉柔如何了?将她一人留在京中,可能否保證安然?”李煦問。
李铮安:“兒子在出發之前交代了人,玉柔已經被人送出城外藏匿起來,不會有事的。”
李煦再看向兒子身後的身影,裴沅随即見禮。
“不必多禮。”李煦感歎,瞧着他的模樣,想起了跟自己并肩作戰多年的老友,“好孩子,真是為難你了。”
裴沅抱拳道:“淮之還要感謝殿下搭救之恩,昔日若是沒有殿下,淮之也未必會活到現在。”
李煦擺手,虛扶着他,“老裴一片赤膽忠心,誰知被歹人陷害,死無全屍,如此不平之事,我怎能袖手旁觀。你今日來了,見你甚好,我也就安心了。”
事态緊急,不再過多廢話,李煦便與衆人商議,分散安排任務。
總共不過一萬餘人,裴沅和李铮安各領了一支不過一百人的精銳,被分派在左右兩翼。
朝廷不得民心,軍隊領頭人内多派有齊家的心腹,士兵普遍憊懶,一路南下,有些城不過随意交戰兩三回合便戰敗,幾乎暢通無阻,居庸關一戰最為持久,夜間突襲,直至天亮便攻克下來。
收編了朝廷的軍隊,燕王的軍隊得以壯大。
吸引主要兵力的左右翼傷亡最為慘重,裴沅胳膊上挨了深深一刀,好在是左面。
李铮安瞧着裴沅胳膊上的刀口,無奈道:“我知道你有深仇大恨,但是也不至于這般拼,小心沒到京城人就不行了。”
“我心裡有數。”裴沅小心套上衣裳,恰好有士兵端上來溫酒,端起痛飲了幾口解渴。
居庸關拿下得太過輕而易舉,其中也算是有些碰巧的原因在。
鎮守居庸關的副将曾是燕王手下的舊兵,吃着朝廷飯,心卻想着燕王舊主,不能不抵抗,可是否用盡了全力,未必。
總之戲演得好,消息傳到朝廷手裡,就是燕王來勢兇猛,死傷慘重,無可抵抗。
李铮安:“下一步就到了京畿,最難啃的骨頭就要來了。”
居庸關,兩山夾峙,地勢險要,短短兩日便拿下此地,朝廷必不會再掉以輕心,剛收到的消息,皇帝集結了二十萬的兵力相繼往北方趕來。
雙方人數懸殊太大,正面攻擊必然是不行的,暫定下的方案便是調轉方向,去尋向西一百裡之外的甯王。
若是能收編甯王的軍隊,勝算的可能會更大。
所以明日燕王會帶着五千人趕去甯王的地界“借兵”,而他們會按照原有的計劃向前進擊。
若是趕在各路軍隊到來之前,提前抵達京城城外,勝算便又多了幾分。
可想歸想,明日天亮又是應接不暇的迎戰,誰知會是什麼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