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沅從東園出來,麥冬見勢将他推進西園,裴青上前将新收到的情報交給他看。
前日,皇帝借着祖宗之法不可變的由頭,剛殺了一批“新黨”,昨夜又命人連夜削減了李煦的護衛兵力,将其部分護衛精銳調至朝廷麾下,還把駐紮于京城的左右衛軍調至彰德、順德,如今燕王府護衛僅剩下八百餘人。
皇帝和齊家這是等不住要削藩了。
世人都道造反為大逆不道,可又何曾想過唇亡齒寒的道理。
皇帝在登基後便開始實行削藩政策,在李煦之前,周王、湘王、代王、齊王等藩王先後被削。其中或被抓回京城貶為庶人,全家流放;或被逼自焚而死;或被軟禁于各自番地。
先帝留下的幾位藩王,現在就剩下一個燕王,你說皇帝會在何時下令開刀?
“世子,還有一個消息。”裴青道,“昨日,桑尚書在乾清門前跪了一天一夜,乞求皇帝允許乞骸骨,并且以您身體病弱,家世不清為緣由,求皇帝親自下令,收回成命,準許和離。”
裴沅眉眼一挑,将情報放至燭火之上點燃,“如今呢?”
乾清門是内廷門戶,若不是事态緊急,态度堅決,朝廷命官也不會出此下策,這是全然不顧皇帝顔面的做法,完全是斷了自己的後路。
“皇帝生氣,任由人跪了一整天,最後桑尚書體力不支,今早被人擡回家了。”
乞骸骨之前上過書,皇帝沒同意,桑駿也就息事甯人了,至于他和桑榆的婚事,當初皇帝賜婚的時候,桑駿都沒說任何,如今倒是開始擔心了?
這讓裴沅忍不住想起前日在桑駿手中了結的案子裡,有他爹曾經的副官。
慧娘暗害她娘的事兒,也是少時這個副官告訴他的,得知桑駿和舊主是姻親,難免會在臨死之前一試,隻是未想過,他都已經明哲保身,投靠别人了,還是被皇帝想辦法給殺了。
桑駿如此作為,裴沅也能想得通,無非就是這個副官給桑駿說了什麼。
内容大概就是皇帝仍舊不願意放過他這個遺孤,想要他的命而已。
桑駿就一個女兒,哪怕拼了頭上的烏紗帽,估計也舍不得女兒因此備受連累,人之常情。
“咱們的計劃估計得提前了。”裴沅冷冷看着飄在腳下的那幾縷灰燼,然後再悠悠端起桌邊的茶盞,“那邊處理得怎麼樣了?”
“扔亂葬崗了。”
早在當年裴沅父母雙雙去世的時候,他父親的舊部就曾留過絕筆書信,将所知的真相一一告訴他,可惜,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他隻能示弱活下去。
就算桑榆不動手,他也會借此機會動手,隻是不會這般迅速罷了。
昨日聽麥冬報,是桑榆做主,身旁阿岫下手之時,他确實震驚。平時柔柔弱弱的一對主仆,下起手來不見滴血,便可緻人性命。
别說是齊氏不查,就算是查了,也查不出什麼,隻能以為是鼠疫沒扛過去。
細算還能留在這裡的時間,滿打滿算也就不到半個月了。
裴沅拿起蘸墨的筆,快筆在紙上寫下“和離書”三字。
*
桑榆消息閉塞,隻要桑府那邊不朝她遞消息,她不出門,就不會知道府外的任何風吹草動。
裴沅夜夜歇到她這邊,但是兩個人始終沒有突破界限,各蓋一塊兒被子,誰也不挨誰。
桑榆再提起找人給他治病時,他仍舊是那個答案。
四月初八是浴佛節,宮裡邀請參加宴會的消息提前十天前便送來了,裴沅身體狀況好,便說要帶着她同去。
“你說我那天穿這身衣裳如何?”她之前沒去過這般大的宴會,宮裡皇後操辦的宴會,所到之人非富即貴,抛去皇親國戚,剩下隻有京中三品以上大員才能參加。
裴沅長得好看,穿何衣服都能襯得起來,再之他是男人,不會像女人堆裡般,掙破頭地争奇鬥豔。
桑榆站在全身鏡前,細細打量自己,覺得差不多了,然後再轉過身叫看書的裴沅給她掌眼。
晨起吃過早膳之後,她就未梳洗,頭發半披着,如今午飯過去,還是這樣慵懶的狀态。
裴沅無奈瞧了一眼,見她已經換了三套的時候,隻能歎口氣再低頭看書。
“夫人已經很好看了,用不着擔心了。”阿岫安撫道。
阿岫太清楚了,她家小姐每次要跟裴沅沾邊要出門的,她就亢奮得厲害。
“舅舅上次送來了蜀錦,要不要叫人重新給我做一件。”桑榆笑着問阿岫。
阿岫剛要說話,裴沅那邊出了聲兒。
“我見你許久沒回家了,不妨回家看看,反正這幾日都無事。”
桑榆滞了滞,“今天太晚了,不如明日吧。”
要不是他提議,其實桑榆暫時是不想回去的,總之初八的浴佛節還要見面,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