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招兒,也是跟她爹學來的,每次宮裡派人來賞些什麼東西,他就是這般給内侍塞錢的,包括上次去她家宣讀賜婚的聖旨。
人情世故,這已經成了不成文的規矩。
越是皇帝跟前的人,越是愛面子喜歡這些,就在桑榆思考着若是這些人不吃這一套怎麼辦的時候,董英脖子上的刀就放下來了。
擺平了。
禁衛軍吼着别再有下次的話,董英趁着人出去了,立馬關上了門。
桑榆歎了口氣,這下好了,說好不再見人,這下說不定都要染上病了。
“别管了,趕緊把這些藥材給麥冬送過去,然後留下一部分,熬給大家喝。”
不枉她破費了一百兩銀子,董英不知道跑了多少店鋪,大概是把京城内所有的厚樸都搜刮來了,足夠治病了。
若這些喝下去裴沅依舊老樣子,那就真的回天乏術了。
這樣鬧一通,原本的睡意被打散得一無是處,桑榆坐在後院竈房門外的闆凳上,看着董英家的熬藥。
“李媽媽,世子的一日三餐也是您親手做的嗎?”桑榆問道。
李婆子笑道:“是啊,給世子做了二十年的飯了。”
她從裴沅出生前就在府上幹活了,因為手藝好,所以特意被前王妃任命給裴沅做飯,從小做到大,對裴沅的飲食習慣一清二楚,就連府上最難的時候,她都沒想着要離開。
那時裴沅問過她要不要放她出去,都被她拒絕了,眨眼間,現在連孫子都快抱上了。
京城好多這種仆人,在主家幹的時間長了,跟主家有了感情,主家有時候也離不開他們。
桑榆理了理裙擺,笑道:“想來您是真看重世子。”
李婆子絲毫不推辭,“可不是,王妃生前待我好,我都記得,所以我對世子好也是應當的,當初那麼難都挺過來了,如今這鼠疫也不算是什麼大事,左不過就是一條命,橫豎不過死,我認命。”
聽她如此說,桑榆也可對裴家之前的事情窺見一二。
裴沅母親善待下屬,這倒是沒錯的,可是裴沅還經曆過什麼?
桑榆:“之前還鬧過什麼事?怎的比眼下還要艱難?”
李婆子笑笑,手上動作不停,“就是王爺王妃離世的那段時間,世子從馬上摔下來斷了腿,連個大夫都找不到,可是遭了老罪。”
接二連三的打擊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可裴沅咬牙撐下來了。
對于桑榆來說,她是外人。
她沒見過裴沅最難,最落魄的時候,更不可能從旁人的嘴裡的三言兩語就能體會到他的苦難。
桑榆佯裝好奇,“那這麼說來,您和慧娘都是府上的老人了,我聽世子說,慧娘是王妃跟前的人?在我之前,她也當家多少年了,可見世子是信任的。”
李婆子狠狠敲了一下手下的菜闆,将菜刀放在一旁,略帶怒意地說:“說起這個慧娘我就來氣,我真不懂了,世子到底是怎麼想的,怎麼心甘情願地把這個家交給她來管,瞧瞧我們之前過的是什麼日子。”
她不怕主母笑話,一點不剩地把這幾年的苦如翻江倒海般吐了出來。
慧娘當家,說白了就是一言堂。
東園那邊是裴沅的地盤,除了每日的餐食,其餘方面幾乎是跟後院隔開的,不管不問。朝廷送下來俸祿本就少,裴沅做主拿走一部分之後,剩下的就交在慧娘手中。
三分用來府内花銷,七分流進了慧娘的腰包裡。
也有人鬧過,但慧娘都隻是不痛不癢地扯出一些不相幹的仆從開始充罪,裴沅也不多管,順着她的意思就随便處置了,長此以往,底下人寒了心,便就這般忍下來了。
李婆子手裡擀着面,“我向來跟她沒眼見,她知道在我這兒自讨沒趣,便也不來了,差不多半個月前吧,她突然跑來找我叙舊,說了些風涼話,我挖苦了她幾句,她就離開了。”
桑榆:“除了這個,她可有做了其它什麼?”
她至今在惦記着那雙筷子。
這種容易傳染上的病,通常就是因為清理不到位,攜病者用過的餐具最易成為感染的源頭。
李婆子想也沒想,回答:“沒,我看她不順眼,兩句就刺得她難受,自然不會再多留戀什麼。”
今日天晴,清晨的太陽照下來,不一會兒就把桑榆的臉頰曬紅了。
把藥喝了之後,桑榆就回去了,先去東園那邊看了一眼,裴沅剛服下新藥睡下,床幔拉着,桑榆也沒見着他樣子。
她跟着麥冬出了門,往後院走時,他開口:“方才……”
桑榆坦白:“塞了一百兩銀票,放人了。”
這事也沒什麼好瞞的。
麥冬讪笑,歎了口氣,隻覺一言難盡。
桑榆:“今日白天你照看着,晚上我再來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