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岫應下,第二天一早,便帶着準信兒回來了。
因為要回門,桑榆都比往常早起了半個時辰,迅速吃過飯之後,就離開了。
崔雲棠瞧着女兒梳作婦人發髻,感慨萬千,再一想到回門丈夫都不跟着,心中更是生了幾分悲涼,不斷擦着淚珠,痛心道:“真是苦了我兒,怎生得這樣的命。”
桑榆趕緊安慰,給她講了好些話,這些天她過得挺好,并沒有想象中羊入虎穴般慘烈。細細思量下,裴沅也并不虧待她,回門準備的禮品規格要比尋常多上許多,就當是補償了。
在家中待滿整整一天,兩餐之後,不得不回,心中傷感,卻又不得不為。
趁着天還沒黑,徑直去了約好的地方,不是别處,就是城東的慈恩寺。
正值冬春兩季交替,上香供奉的人較少,恰是會面的好去處。
本就是尋個簪子,兩人便僅僅在寺廟後院的一座涼亭落腳。
待到桑榆到的時候,謝與安便早早在此地等候了。
一身寶藍色圓領袍,又披着一件同色的大氅,如漆墨發梳進冠中,鼻梁挺直秀挺,線條優美流暢,宛如山巒的輪廓,盡顯剛毅之氣,卻又透着幾分溫和與儒雅。
若說能跟他媲美容貌的,大概就剩下裴沅一個了,奈何裴沅是個殘疾。
“世子夫人。”為表禮節,謝與安微微欠身行禮。
桑榆見狀也還了一個。
“不知夫人近日可還身體舒适,今日天寒風大,身上的衣衫着實少了些,我車上還有多餘的貂皮大氅,這就叫人給你送來罷。”觑見她如今打扮,謝與安心頭不免嘗到刀割滋味,終是有緣無分。
“不必。”看見謝與安就要喚人的動作,她忙忙拒絕。
本來就不該私下見面,若是再把衣裳接了,就更不清不楚了。
“待會兒說完話就要走的,不妨事。”手裡的湯婆子還熱,桑榆冷不到多少。
今日前來,就不是為了叙舊情,本來也沒想着要說多少話。
“謝小公子,桑榆今日前來,是想讨回之前的那根簪子,皇恩在上,桑榆不敢不從,眼下已為人妻,那根簪子是及笄之時,家母贈予的,若是不早些拿回,恐生事端,還望見諒。”
比起親前日,語氣生疏了許多,謝與安心裡聽着難受,但是他也無可奈何。
不再多說,他從袖中将玉簪掏出,遞交她手中。
上面刻着她的小字,是女子一生意義非凡的簪子,若不是誠心許諾,誰願意輕易交付。
謝與安的眼睛一息也不肯離了她,桑榆也不必太過在意,安心将簪子收好,便又行禮道:“謝小公子,前段時間的幫助,桑榆必定沒齒難忘,你我私下之事不足與外人道,女子在外本艱難,相識一場,煩請務必踢桑榆保守秘密。”
謝與安回禮,溫聲道:“夫人請放心,謝某定不負所托。”
桑榆剛準備擡腳離去,胳膊突然被拉住,“桑榆……”
無奈回頭看他,雖感冒犯,但她還是揚起嘴角,平靜道:“謝卓公子,男女授受不親。”
不再喚他的字,而是直呼他的大名,二人關系瞬間扯開了。
男婚女嫁本就人之常情,何況他二人并非是兩情相悅。
之前下下之策,是被逼無奈,日後她可為之祈禱祝福,亦可在他婚後送上大禮一份,但絕不會回饋一絲真情作為補償。
謝與安松開手的那一瞬,桑榆立馬離開,沒有多餘的一個動作。
多狠心的女娘。
原以為天衣無縫的會面,誰知一五一十地落入了遠處的兩雙眼。
李铮安放下窗戶,看向一邊的早已落座的人,心中早生了揶揄之意。
“喲!這不是……瞧着是躲這兒叙舊道别來了。”
那人慢條斯理地給自己斟了杯茶,不言不語,深邃澄澈的雙眸讓人打量不出一絲變化,當真就是冷面無情。
沒成想來這兒談事情,還能看上他的笑話。
要細說起,他與謝家的恩怨可不是一星半點兒。
他的那雙腿,便是謝與安的長兄害的。
“還是要感謝父親,為你謀劃了一件好婚事,溫婉賢淑,秀外慧中,我瞧着桑家小姐還果真擔得起聖旨名号,不負虛名啊!淮之兄有福了。”
李铮安坐下,故意搶過男人新斟滿的茶杯,一飲而盡。
那人看着也不惱,而是又找了一個新茶杯,繼續倒茶飲下,眉間藏着萬千的思緒,舉手投足帶有少有的自持和矜貴。
“謝家向桑家提親三次皆被拒絕,一直拖到如今,現下瞧着二人也有情在,桑家小姐何苦拒絕三次,最後落得嫁給你這個殘廢?”李铮安放下茶杯,稀奇道:“聽麥冬說,你把中饋都交給人家了?你讓一個不染塵世的閨房女子去鬥家中惡婆,就不怕人活不下去?”
座上之人身姿筆挺,雙目除了冷冽疏離,哪有半點病色,薄唇輕抿,似是不屑于露出隻字片語。
“活與不活,與我何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