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體弱,桑駿尋遍天下女醫,找到了她師傅,十歲就拜入門下開始學醫,阿岫作為伴她長大的侍女,成了她的陪讀。
醫術随說不上高明,但足以比得過京城藥鋪抓藥的小厮了。
“姑娘,怎麼重的紅花味兒啊?”阿岫拿水涮了幾遍藥碗,味道還是難以清除。
“你也聞出來了?”桑榆哼笑,從慧娘踏進門的那一刻,她就聞出來了。剛嫁過來一天,麻煩就找上門了,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阿岫将碗放在遠處書桌上,折身過來,納罕道:“誰家坐胎滋補藥放紅花啊?還是這麼重的量。”
“不止紅花,還有益母草和白芍。”
紅花,益母草具有活血化瘀的功效,是備孕女性決不能碰的;而白芍若是正常劑量,對常人來說并無大礙,但是它過量了。
過量服用,上吐下瀉不說,長此以往,還損害肝髒神經。
這不止是防止有孕,說嚴重點,是害她也是可以的。
她當家多年,在今日轉交中饋,心中不忿也可理解,這一切也當說得明白。
桑榆輕喟一聲,真是勞神傷腦,原以為來這兒安穩,沒成想也是卧虎藏龍之地,偏偏不如她願。
她将阿岫拉到自己身邊坐下,感歎道:“幸虧剛才多嘴了一句……以後你每天就在廚房煎藥,最好讓全府人都知道,這藥是我每天必服的,知道嗎?”
阿岫點頭,“尤其讓慧娘看得一清二楚。”
“得虧我學醫,不然就真信了,今後可要機靈提防着,誰知是不是她幹的。”
因為掌家的事,桑榆這個外來人就已經把人得罪了,那就更沒必要粉飾太平,見裴沅的樣子,慧娘也不會是他多重視的仆人,仗着自己資曆老,就給新主人下馬威,簡直倒反天罡。
或許是裴沅身體的原因,桑榆進府兩天了,身邊的草藥味就沒斷過,就像是藥浸入骨子裡般,其中味道最濃最明顯的便是阿膠。
桑榆睡到自然醒,晨起洗漱時,聽到東園那邊傳來消息,說是不需要跟裴沅一起用膳了,讓她自行解決。
吃過早膳之後,想到明日就要回門,不管如何,總是要與裴沅商量,桑榆隻好再去找他。
今天裴沅的内侍換了人,相貌不錯,體格瞧起來是個會武的。人也好說話,禮數也周到,跟慧娘給她的感覺完全不同。
與裴沅見面的次數本就不多,前兩次還都是飯桌上,這次見面,走進他的廂房,他還是在書桌旁。
身體不好,還耗神看書,她都不知該說什麼。
廂房内陳設樸素簡單,跟她居住的地方别無二緻,實話說,整個世子府都窮得厲害,沒什麼油水,不知道慧娘還明裡暗裡跟她較什麼勁兒。
“世子,我是想跟你商量一下明日回門的事情。”桑榆微微福身一禮。
上頭沉默了許久,桑榆擡眼望去,才見那人不緊不慢說:“我昨夜受涼,咳疾又犯,估計是去不成了,待會兒我叫麥冬去整理些回門送的禮,你可否代為轉交?”
丈夫不跟着妻子回門,會招人笑話,但是她本來嫁給他就已經被笑了。不去也好,可以和自己家裡說些體己話。
“我會叫人多備些,沉疴纏身,不去非我本意……”
“沒事。”桑榆搶道,沖他笑道:“我一個人回去也可以,我雙親不會介意的,世子在家好好休息就好。”
他靜靜用無力的眼神注視着她,一縷陽光透過窗戶的琉璃灑在他腿上的錦被,餘光襯得那張臉愈加慘白,說話總是慢慢的,仿佛出氣都要細細地出,不然就會用勁兒過猛斷氣了。
這裡處處昭示這個府邸曾經的輝煌,處處昭示着如若沒有意外,裴家該是怎樣的一副鮮亮光景。
“那我明日吃過早膳之後就走了,屆時就不打擾世子了。”
裴沅颔首示意,桑榆福身過後,轉身離開,裴青進屋遞上來一封無頭信。
“何物?”
“方才東門有人鬼祟,下面說已經在門口守了一炷香的時間,那人瞧見不似眼線,我便差人去問,那人給了一封書信,說是要交給夫人。”
裴沅将視線重新移到書上,聲音透着寒意:“你自去交與她,跑我這兒來作甚?”
裴青的手不動,依舊舉着那封信,如實壓低聲道:“那人是謝家家仆,主子是謝與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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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廂房裡躺了一整天,晚間阿岫進門來,給她遞上了一封書信,“姑娘,這是謝家小公子給你的。”
桑榆詫異,現她已嫁人,外門男子私下傳信于她,情理不合。
将信展開,幾眼瞧過去,左不過是謝與安一些寬慰和思念的話,還想跟她再見一面。
将信重裝回去,命阿岫在炭盆裡燒了去,“我大抵是要去見他一面了。”
“姑娘是要拿回那根簪子嗎?”
桑榆點了點頭。
當初為了說服謝與安,将自己的及笄的簪子送過去了,本是閨房私物,要是按原計劃定親了也好說,可是現在完全被斷了可能,隻能拿回來。
既然嫁作他人妻,這種私物還是不要輕易留在外男手中。
出嫁前就是要去辦的,可是要準備的事情太多,就忙忘了這回事。
“你幫我傳個信兒,時間就定在明天吧。”這種事越早越好,回門結束之後剛好繞道去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