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替她說話。”扶疏沒什麼情緒地嘟哝。
“怎麼,你想聽我罵她一頓?”雲谏笑了一下,輕聲道:“你先去休息,我很快就回來。”
“嗯?”見扶疏仍然沒有松手的意思,雲谏又催促了一聲。
“我知道了”,扶疏不情不願地開口,“你快點。”一邊說着,他一邊松開了雲谏。
雲谏聞言含笑嗯了一聲,在整理好被扶疏蹭亂的衣領後才走到門口打開了門。
雲谏說着很快就回來,但實際上,他跟雷聽霖說了好一會兒的話,扶疏在屋内等得實在沒了耐心,最終他幹脆再穿好了衣服,準備出門看看情況。
隻是他剛走到門口,雲谏就推門進來了,雲谏有些詫異地盯着扶疏看了一會兒,問道:“你這是要出去?”
“嗯”,扶疏停下了腳步,“我本來要出門去看看你的,你出去了這麼久,我還以為你跟之前一樣一聲不吭地走了呢。”
雲谏聞言安靜了一下,然後忍不住道:“你這話……說得我像一個負心漢一樣。”
“哼。”
“之前不是說那事已經過去了嗎?你跟誰學的會翻舊賬了?”
見扶疏看着他不回答,雲谏在扶疏嘴角輕輕啄了一下,随即有些無奈道:“好了,别生氣了,去休息吧。”
經過雲谏這番動作,扶疏的面色才好了些,待兩人都收拾好躺在床上後,扶疏總算想起來問:“你剛才在外面跟雷聽霖都聊了些什麼?”
“雷聽霖說她打算帶着她哥哥去癡音谷,他哥哥的狀态一日不如一日,她想去問問谷主能不能幫忙,她還特地替他哥哥給我道了個歉,不過我跟她說我不需要就是了。”
“那江夜十三塢以後交給誰?”
“今天晚上新的總塢主已經選出來了,是江夜十三塢上一個頗受人敬重的前輩,從明天開始就由他來管塢上的事情,雷聽霖說那人還是挺樂意我們在塢上多住幾日的,不過以我們現在的情況來說,也沒有再住下去的必要。”
“雷聽霖依域主的話救了你,她不打算去孤雲雪域跟域主複命?”
“她沒跟我說這件事,不過她不可能在這時候去的。”雲谏笃定道。
“為什麼?”
雲谏有些無奈地說:“你仔細想想,孤雲雪域的怨魂是雷朝晖帶過去的,雷聽霖為了救我又打斷了溫夜升和她哥哥的計劃——這其中的仇恨和糾葛都不是一兩句話都說清的,現在怨魂還在,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域主,域主估計也沒想好怎麼面對這小姑娘,她現在去孤雲雪域又幫不上忙,過去做什麼?而且我猜,雷朝晖很可能是被孤雲雪域的人給殺死的。”
說罷這些,雲谏有些感慨道:“這小姑娘也确實厲害,這麼短的時間裡就接受了這麼些事,還能盡快做出決定——域主沒看錯人。”
“是嗎?”扶疏沒什麼情緒地開口。
“嗯……”,雲谏以為扶疏沒明白自己的話,解釋道:“這麼說你可能沒法理解,給你打個比方吧,就好比當年在我、月枯和竹君依次下山後,你突然意識到我們是壞人一樣。”
“沒區别。”扶疏突然道。
“嗯?”雲谏一瞬間竟然沒明白扶疏在說什麼。
“你今天怎麼總誇别他們?”或許是猛然後悔說那句話了,扶疏立刻改了話題。
“他們都挺厲害的,不是嗎?”雲谏聞言,一邊随意地應着,一邊仔細琢磨扶疏那話中的深意。
或許是聽出了雲谏話中的心不在焉,扶疏又問道:“雷聽霖打算什麼時候走?”
“她跟我說完就要離開了,現在應該已經上馬車了。”
“這麼快?”
“嗯,她該說的都跟我們說了,留在江夜十三塢也沒意義,便想着盡快走。”
聽雲谏的話音中依舊沒什麼情緒,扶疏實在是忍不住了,“雲谏,你别再想了……”
“你反正知道我在想什麼,不如解釋解釋?”雲谏的話音中總算是帶了些許波瀾。
扶疏沉默着,心間卻是一團亂麻。
“你不說那我可要問你了,你确定?扶疏?”
沒聽到扶疏的應答,雲谏直接開口道:“好吧。蘇無際在信裡寫月枯是那年冬天去黎蒼山的,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失憶後,是在那年秋天再見到你的,算算時間,月枯下山很可能是因為你将我失憶一事告訴了她,那麼,竹君是何時下山的?”
雲谏越說心間便越沉重,扶疏卻因為雲谏這話慌了起來,他呼吸頓時急促了些,有些慌亂地親上了雲谏的唇:“這些都過去了,你不要再問了。”
“哦”,雲谏繼續道:“蘇無際第一次見竹君是在江夜十三塢出現變故的那一天,竹君下山肯定在那天之前,維舟被我殺了,後來月枯死了,竹君下落不明,那麼清瀾和師傅呢?他們……還在嗎?”
“這些年……隐熹山上是隻有你一個人嗎?”
扶疏并沒應答,雲谏卻已經從扶疏的安靜中得到了答案。
“對不起,扶疏,我突然後悔了。”
雲谏先前一直覺得,許多年前自己孤身下山是對的,因為扶疏在山上會有人陪他,有人關心他,雲谏也覺得他将扶疏關于自己的記憶抹去是對的,因為扶疏該擁有更好的生活,他應該回到隐熹山繼續那平靜而自在的時光,而不是在自己身上浪費時間。而今雲谏突然意識到,扶疏這麼些年來可能都是孤身一人。
所以他害怕自己離開,所以他說“沒區别”。
他和雷聽霖一樣,突然間就失去了一切,然後他一人走過了十五年的漫長時光。
“我當年下山不該不告訴你的,也不該讓你忘了我的,對不起,我以為……這樣你會過得好一些的。”
其實扶疏早就知道,雲谏這麼敏銳的人,他隻要透露出一點的不對勁,雲谏就能順藤摸瓜,找到不對勁的源頭。
他先前一直掩飾的很好,他從沒跟雲谏講過這十五年間的事,也沒有說後來清瀾和古先生如何了。他不想讓雲谏覺得過得不好,那隻會讓雲谏痛苦而自責。但今晚不知為何,他自己先露出了馬腳來。
“雲谏,我沒有因為這些生你的氣,我最近一直在想,如果我當年厲害一點,如果我當年能勝過維舟,你就不會受傷了,也不會在夕照塔關上十五年了……”
“所以,你不要為我傷心了,至少……你現在在我身邊,這對我來說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