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懷并沒有反駁他的話,而是說道:“這我知道的——按照黎蒼山的傳統,山主極其親徒都會被冠以‘莫’姓,但你知道我師傅為什麼要以‘懷’字為我的名嗎?因為我師傅走時跟我說,叫我不要總是沉溺于過去,人都是要往前走的……可不懷念過去,這真的可能嗎?”
“曾經在黎蒼山做弟子的時候,我也有一段很自在的日子,我如今看來,那段時間依舊純粹,我沒法不去懷念,但這并不意味着我不會往前走。”
“在當了山主後,我也有很多無奈,我沒辦法解決怨魂,後來甚至不知道怨魂為什麼在孤雲雪域聚集,但我能做的事也有很多,比如找到雲谏。”
“莫懷,你真蠢。”溫夜升聞言又說道。
他長歎一聲,“你這樣的人,為什麼要相信我呢?又為什麼要在我身上付諸真心呢?”
“你那時跟我說你本心并不在莊主之位,我便覺得你跟我頗有些相似,自然樂意相信你。”莫懷的回答依舊認真。
溫夜升聞言滿心痛苦,他清楚地知道莫懷絕無私心,所以他曾經做的一切才讓他倍受折磨。
“可是……我不值得呀!莫懷,你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我騙了你呀!”
其實莫懷如果直接罵他,甚至是殺了他,他都不會這麼難受,可莫懷沒有,他向從前一樣平靜地講着那些話,這讓溫夜升心中的愧疚達到了極點。
他是竹隐莊裡那隻再也不會回去的鶴,莫懷卻是行于天地間最寬廣的那條大道上的人。
“……”
“騙我什麼了?”莫懷安靜了一會兒後低聲問。
聽着莫懷依然認真的聲音,溫夜升滿是痛苦地道出真相:“莫懷,在帶給你的酒裡,我下了些藥,我殺雲谏也不是覺得他有多罪大惡極,而是怕當年會被你們知道。”
莫懷聞言安靜了一下,“所以,你當年做了什麼?”
“怨魂在孤雲雪域聚集,是我和柳信歌、雷朝晖一起做的。”
“什麼!”
“可是我真的沒辦法呀,我看着每天過來請我幫忙的人,他們都對我滿懷期待,希望我能去處理那無窮無盡的鬼怪,去解決那些擾亂靈氣的怨魂,可是我根本就不知道該做什麼!我根本解決不了,我能怎麼辦?!”說着說着,溫夜升突然就崩潰了,“莫懷,我知道你肯定怨我,可我能怎麼辦呢?這些本就不是我該幹的事,我本不該當莊主的呀!”
聽了溫夜升的話,莫懷根本就沒心思再讨論該不該當山主的事了,“所以,你們怎麼做的?”
他的聲音在這空曠的地牢中,顯得分外清冷。
“我把怨魂困在了修士的身體内,然後雷朝晖将那些人帶去了孤雲雪域,為了免得那些人再回來,我攔在了孤雲雪域通向其他地方的唯一通路——霜華三城。不久後,那些人的身體掌控不住那些怨魂了,怨魂于是就聚集在了孤雲雪域。”溫夜升帶着哭腔道。
“那些修士後來怎麼樣了?”
“在做這件事前,我們都試過了,在怨魂入體後,修士的魂魄會和怨魂融合,在控制不住後,那些修士的魂魄會散,他們都會死。”
“溫夜升,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麼?!”莫懷強忍着怒意道。
聽莫懷這樣的語氣,溫夜升的話音突然變了,他有些不解道:“我知道,莫懷,可是這也解決問題了,不是嗎?如果我和他們沒有做這些事,我們會過這麼多年的安甯日子嗎?根本不會!莫懷,你不應該感謝我嗎?”
莫懷難以置信地看了溫夜升一會兒,不明白事情為什麼突然會變成這樣。
他閉了閉眼,問:“你負責将怨魂放在修士的體内,雷朝晖負責将那些修士帶到孤雲雪域,那柳信歌呢?她負責什麼?”
說到這裡,溫夜升也沒有再瞞下去的必要了,他冷着臉說:“她負責看着你。”
“什麼意思?”
“我們都很清楚,你一定不會同意我們這麼做的,所以在這個計劃之前,我們就将你騙了過來。”
“你應該還記得吧,那時孤雲雪域中最大的宗門叫華天宗,你準備去那裡找人幫忙,在你過去的路上,收到了我們的信,信中寫着我們已經找到了解決怨魂的辦法,希望你能盡快去癡音谷。在将你騙到了癡音谷,柳信歌給你服下了能讓你昏迷的藥,你在癡音谷昏迷了很久,而在你醒來之後,塵埃已經落定,後來柳信歌擔心你多問,便要我給你喝一些藥,那藥會讓你的記憶力變差,讓你總懷疑你是不是忘了什麼事。”
或許在那之前溫夜升相信莫懷純粹的真心,但在那之後,他每一次去找莫懷,都帶着絕對的目的性。
莫懷聽了這話,心裡突然一陣無力,他當年一直看着的孩子,如今成了這個模樣,這對他而言已經不僅僅是心寒了。
“溫夜升,你明知道我不會同意還去做?是,我們是有一段安甯的日子,那孤雲雪域呢?你知不知道這對他們來說完全是無妄之災,是,竹隐莊的人是人,孤雲雪域的人就不是人嗎!”
“之前雲谏問我你認不認識溫賀平,我那時信誓旦旦地說不認識,如今看來,雖然不認識,但你們的手段……還真是一模一樣。”
“對了,溫夜升,其實我來見你之前,雲谏就跟我說過了,你可能做了些虧心事……”,莫懷擡頭看着溫夜升,“隻是我沒想到,你會做出這樣的事。這酒留給你了,你慢慢品嘗吧。”
溫夜升聞言愣了一下,然後突然就笑了,“你要去孤雲雪域,對嗎?”
“我早該去了,這是我欠他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