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連自己是男是女都不知曉?”她心虛萬分,以緻于氣急敗壞地道,“你中邪了不成?”
“嗯,我不知自己究竟是男是女。我若是男子,為何會來癸水?我若是女子,為何胸膛平坦?娘親……”鳳長生茫然地道,“娘親,我究竟是男是女?”
“娘親不是同你說過男子亦會來癸水麼?”鳳夫人盡量冷靜地道,“你為何有此問?”
“娘親,我呀,我在陳大人府中,當着所有人的面來了癸水。”
娘親素來待自己很是嚴厲,但鳳長生仍是抓了娘親适才扇他耳光的手,企圖尋求安慰。
可是娘親利落地撥開了他的手,進而扯下了他的罩袍。
鳳夫人瞧見鳳長生上衣不整,下裳猩紅,幾乎一口氣上不來。
佛珠從她腕上滑落,重重墜落,發出一聲脆響。
鳳長生低下.身,将佛珠撿起,正要将佛珠為娘親戴上,卻是被娘親扣住了手腕子。
鳳夫人緊張地道:“你适才說你在陳大人府中,當着所有人的面來了癸水?”
鳳長生颔了颔首:“嗯,我以為自己今日不會來癸水。”
每逢信期,鳳夫人便會将鳳長生關在房中,以防露餡,鳳長生的信期向來準得很,今日偏生不準,實在可惡。
她當然不覺得此事能瞞天過海,事到臨頭,她尚未想出萬全的法子,便隻能先顧着自己,遂對鳳長生耳提面命:“不許對任何人提起娘親知曉你會來癸水一事,尤其是你爹爹。”
“娘親,我記下了。”鳳長生恭敬地道,“娘親能告訴我,我究竟是男是女麼?”
下一息,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你非男非女,亦男亦女。”
“娘親的意思是我實乃陰陽同體之身?”見娘親默認,他頓時雙目生淚,“别人不是男,便是女,我果真的怪物。”
鳳夫人盯着鳳長生,當機立斷:“長生,你自盡吧,你存活于世已毫無意義。其一,你既已暴露,陳家定會來退婚,至于其他人家,亦不會願意将好端端的女兒嫁予你;其二,就算你得了會元,亦不可能參加殿試,莫要說是光宗耀祖了,興許還會被治個欺君之罪。你命不好,娘親生了你這怪物,命亦不好,你切勿再連累娘親,再連累鳳家。”
娘親所言字字誅心,鳳長生雙耳發疼,腦中轟鳴。
鳳夫人催促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長生,娘親說的話,你沒聽清不成?”
“我不想死,娘親,我不想死。”鳳長生堪堪一十又七,尚未看遍這長安花,自然不想死。
話音未及落地,他猛地被聞訊而來的鳳父踹倒在地,一頓拳打腳踢随之而來。
“卻原來,你竟是個不男不女的怪物!”
鳳長生本就因為癸水而肚腹不适,如此虐待之下,更是痛苦得吐了出來。
“爹爹,别打了,兒子難受。”
爹爹慣來疼愛他,以前,隻要他說難受,爹爹連天上月都想為他摘下來。
而今,爹爹聽見他說難受,竟然下手更重了些。
“兒子?我哪裡來的兒子?你為何不是個兒子?”鳳父怒不可遏,半晌,又去問自己的好娘子,“你從來不知這孽子是不男不女的怪物?”
鳳夫人立刻道:“幼時看不出任何異常,待他長大些,他便自己更衣沐浴了,我如何能知?”
娘親撒謊了。
倘若将娘親戳穿,娘親會與我一道被爹爹拳打腳踢吧?
鳳長生見娘親不斷對他使眼色,抿緊了唇瓣,終究并未将娘親戳穿。
不久後,他神志渙散,隐約聽見陳家派人來退了婚。
又過了一會兒,他被人提起來,拖了出去。
他下意識地回首去看爹娘,爹娘俱是一副厭惡的神情,對了,爹爹想打死他,因為他丢盡了爹爹的顔面,還讓爹爹沒了一個兒子,而娘親生怕被他連累,命令他自盡。
于是他低下首去,不再看爹娘,映入他眼簾的從爹娘變成了猩紅。
——是他的血。
他流了這麼多的血,還活得成麼?
活不成了吧。
他會被拖到何處去?亂葬崗麼?
他以為自己能三元及第,光耀門楣,從未料到自己會因為一場詩會而命喪黃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