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即将下班的時間,所有參與聯合部署的警員們接到通知,說是臨時要開一場會議。
事情來得突然,他們一邊暗忖着犯人已被抓獲的現在還有什麼必要如此大費周章,一邊順着人群來到會議室。
“竹田警部,”路上見到熟人的湯川智熱情地朝他招招手。
此前一直顯得心事重重的男人在湯川智走近後,狀似無意地問道,“怎麼這次沒見那位大功臣?”
“諸伏警部嗎?”
聽到這裡的湯川智蹙起眉頭,相當煩惱的模樣,“唉,也不曉得是怎麼回事,他在新野署那邊的公寓突然着火,火勢不小,都牽連到旁邊的鄰居住處,他不久前剛和我請假,說是要臨時回去一趟。”
“原來如此,那還真是不幸啊。”
得到需要信息的竹田繁也跟着歎了口氣,像是在為這位倒黴的同事惋惜一般。
“——課、課長?!”
與腳步稍慢的他們相比,先一步進入會議室幾人發出了難以自控的驚呼。
這次的聯合部署是由長野縣警·察本部刑事部搜查一課發起,但作為課長的石原廣見隻是在最初那場集會上現身過一回,之後事務繁重的他雖說一直有督促進度,卻不曾再次現身。
已經有腦袋靈活的警員明白這次會議的真正目的。
“怎麼會這樣……”同樣想通的湯川智懊惱萬分,“明明功勞最大的就是——要是再晚走半天都趕得上表彰。”
誠如他們預料,石原課長先是對之前發生事件的惡劣影響和民間反應做了簡短的概述,讓警員們随之一道心頭沉重,接着便開始一轉話鋒,官·方而正式的慰勞起這段時間辛勞頗多的部下。
不管内心作何感想,反正在場的諸位都是一副與有榮焉,熱淚盈眶的感動模樣。
再之後的重頭戲,便是各個小隊隊長的叙職,期間課長還很感興趣地讓隊員也一道分享他們的經曆和感悟。
原以為職位低微又沒做出啥貢獻,隻能當個背景闆的大部分人當即精神一振——指名道姓的功勳估計沒指望,能給上官留下好印象也是不錯的。
相較氣氛熱烈,交流不斷的前場,被幕布遮掩不顯人前的另一處房間,湯川智深為遺憾的對象正表情平靜地肅立着,與身旁滿頭大汗的男人形成鮮明對比。
緊張與畏懼交雜的情緒波動下,隻覺掌心創口的疼痛愈發鮮明,尾上裕凝聽着藉由最初架設的裝置不斷傳來的會場聲音,無奈讪笑,“這會兒說話的人有點多。”
“繼續。”
諸伏高明并未多做評價。
這位襲擊了他弟弟的底·層人員,在恢複意識的瞬間就明白自己的處境,倒是和他供述的混混身份極為吻合,見風轉舵一把好手。
為求生所做的掙紮,可以叫他毫不猶豫地對幼童出手,自然也能不假思索地背叛組織。
「當初那個警·察,他的口音和腔調很特别,我能認出來」
他是這麼宣稱的,至于取信可否,但看之後發展。
随着時間的推移,選擇發言的人數愈少,氛圍也逐漸由高·潮滑落,迄今為止也不曾聽見耳熟聲線的尾上裕舔了舔幹澀的嘴唇,唯恐下一秒聽見會議結束的動靜。
“作為C小隊的一員,本次活動中,我——”
尾上裕渾身一抖,大喜過望。
是夜,因為白日的遭遇,彌漫着喜氣洋洋氛圍的局裡傳出了石破驚天的消息。
那位不久前才被逮捕,尚未審訊出任何可靠消息的嫌犯沼淵己一郎,竟然憑空死在看·守·所内,疑似服·毒。
無論是自·殺還是他·殺,在警·方重重看守之下仍有如此變故發生。上層震怒之餘,緊随其後而來的自然種種考核評估,審理調查,鬧得人人自危,無心他顧的同時,一份被悄然通過的調職申請,像是滔天巨浪中的一卷浪花,毫無波瀾地融入湖海之中。
沼淵的死·訊剛剛曝光不久,翹首以盼的龍舌蘭便得到了消息,這段期間始終提心吊膽的他終于放下心來。
組織裡的Top Killer不止一次過問進展,足見他對此之重視,要是再不能拿出令人滿意的成果,龍舌蘭疑心自己能不能活着走出安全屋。
得手的如此輕易,還要歸功于那位頗有些好大喜功之意的一課·課·長石原廣見。對他而言,犯人到手便足以消弭外界對長野警·方的不良評價,後續的處理布控并不是重中之重。看守所裡安排的警力在白日的慶功會上也被打亂分散,這才讓内部釘子的下手暢通無阻。
最大的目标得以順利完成,另一邊細枝末節的小安排也沒落下。
打亂他計劃的地方小警·察,公寓被毀,牽扯鄰居,無奈中隻能半途請辭,處理後續。功勞不小,卻連露臉的機會也無,算是虧得徹底。
志得意滿的龍舌蘭在接到琴酒的短信後,清理掉自己這段時間殘留的各種痕迹,戴上帽子離開安全屋。
駕車前往目的地的途中,遙遙望見前方排成長列的隊伍,他嘴角一撇,改了車道準備換條新路。
不曾想就連另一條道上都設了路障檢查來往車輛。
相當不耐煩的他搖下車窗,還不等龍舌蘭說些什麼,看起來像是初出茅廬新手的交警不好意思地緻歉後,要求他出示駕駛證。
藉由旁邊幾輛同樣被攔下的車主交流,他方才知道原來是這片區域有輛羁押犯·人的車子側翻,車上的「乘客」逃脫,為了防止意外,這才層層設限。
長野這邊的警·察還能不能行了?
雖然深知官·方力量越廢,對他們這種在背光面讨活的人就越有利,不過當麻煩落到他身上時,該有的抱怨還是少不了的。
核對完他的證件,确認無誤後很快便被放行。
側過頭調整檔位的男人不會看到,凝望目标車輛消失于視野的那位「交警」,收起用作僞裝的青澀笑容後,面無表情的冰冷面孔。
“标記放歸,開始追蹤「魚巢」。”
風平浪靜的表象遮蔽下,細密微小的齒輪開始旋轉咬合。
肉眼無法看出,但在有心人眼中分外明顯的長線,順着尚且毫無自覺的釣餌一起,漂向不可預知的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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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居然發生了這麼多的變故。”
又是一個雙休日,前來拜訪的伊達航撞見正收拾行李的諸伏景光,從他那聽了個大概後,忍不住感慨。
這起勢必會牽扯甚廣的案件裡,和景光面容肖似的諸伏高明必然不能留下太多痕迹。
經過和降谷零的商讨,他們最終決定示敵以弱,幹脆如敵人所願,毀掉住處,營造出倉皇處理的假象。
再之後無論是确定警·方内部卧底,還是沼淵的假死,以及通過沼淵當初藏在河下的手機找到為他提供環境信息的幕後推手的車子及牌照,諸伏高明雖然的确參與并部署了其中一大部分,但在所有官·方明面的檔案記載中,并不會有他的資料存在。
他的功績注定要在不能見光的黑暗中深埋許久,對于這一點,年長的警官沒有絲毫怨言。
君子之于天下也,無适也,無莫也,義之與比。
作為兄弟,他們二人骨子裡有着極為相似的執拗與堅守。
為了所求的理想,粉骨碎身都不在話下,又何況隻是單純的隐姓埋名。
做戲要做全套,公寓附近的臨時住所條件算不上多好,但在高明哥哥的調職申請通過,不日即将重回長野本部的前提下,暫住幾天勉強也能忍受。
諸伏景光給班長倒了熱茶,端來和菓子作為茶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