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你看到這個禮物的時候,表情很難過。”職業習慣使然,諸伏景光對人的微表情變化十分關注,再加上對象隻是一個完全不知道隐藏情緒的真正孩童,自然洞若觀火,“按理來說,想要贈送出滿懷心意的禮物,心情該是很激動欣喜的,所以我猜測——”
“好厲害!你真的好厲害,就好像電視裡的偵探一樣!”
情緒激動下,健太對着比外表自己還小的景光都用上了敬語。
“不是妖怪了?”
生平第一次被小朋友指着喊妖怪的諸伏景光忍不住調侃。
“不是,唔,就算是,那也是偵探妖怪,什麼都知道。”
健太捏着拳頭,兩眼放光,“好帥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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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是在諸伏景光遇到少年健太的同時,新野署裡也來了一位滿臉焦急的報案人。
驚慌失措的年輕人箭步沖入,氣喘籲籲地倚着撐住身體,聲音沙啞地喊道,“我弟弟,我要找我弟弟!”
“這位先生,請你冷靜一下。”
還在整理文件的淺川雅子一驚之後迅速回神,“是兒童走失嗎?請提供一下你弟弟的姓名,相貌特征,如果有照片最好,以及失蹤地點和前後經過。”
女警冷靜而專業的态度感染了年輕人,他深吸一口氣,總算是從先前六神無主的狀态中恢複些許,隻是聲音難免還帶着些許顫抖。
恰好經過此處,聽聞動靜而止步的男人也走到近前。
高明警部?
淺川抿着嘴唇,捏着筆身的手指收攏了幾分。
“我的名字是高山建吾,我弟弟名叫健太,今年九歲,這是他的照片。”
建吾将手機裡弟弟的照片展示給雅子,是一個虎頭虎腦,長得很精神的小男孩。
讓建吾将這張照片發給自己以通知轄内巡邏民·警的淺川看見了滴落在桌面上的水珠。
“事情,事情的經過……”
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也算是個孩子的建吾以手掩目,唇色蒼白,語氣裡飽含自責,“都是我的錯,我是個差勁的哥哥,所以才會弄丢弟弟。”
作為旁聽者的諸伏高明眼神放空了一刹。
“兩年前,因為父母離異的緣故,我和健太也不得不分開,健太跟着母親回到輕井澤的老家,而父親辭去工作帶着我來到這裡。自那之後,我們就沒再見過面。
我也曾經打算去輕井澤看望健太,但是父親的身體情況越來越差,一直陪同照顧的我根本騰不出足夠的時間……沒想到,今天中午我出門做事的時候,竟然在路上遇到了健太。
那個孩子,竟然用自己這些年攢下來的零花錢,自己一個人偷偷從輕井澤跑來這裡,說是要給我一個驚喜。”
聽到這裡的淺川忍不住感慨,“看來健太真的很在乎你這個哥哥啊,就是一個人出門實在是太危險了。”
“是啊,他那麼小一個孩子,性格總是大大咧咧的,我都不知道他竟然從兩年前就一直在偷偷存錢,從我這裡問地址,記路,做了那麼多事情,就是想來見我一面,可是我這個做哥哥的……”
建吾咬緊牙關,淚水随着臉頰不斷滑落。
“我到底都做了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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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蛋建吾,笨蛋哥哥!”
對景光徹底放下心防的健太憤憤不平地揮舞着小拳頭,好不容易平複的腔調裡又夾雜着哽咽,“我好不容易攢夠錢能來這裡,問了好多哥哥姐姐叔叔阿姨才找到正确的路,還差點半途被多管閑事的警·察叔叔送回家,結果剛剛見面,他就問我路上有沒有遇到什麼危險,還要給媽媽打電話,然後馬上送我回去,說不能這麼任性——
我還沒把禮物拿出來!”
諸伏景光從健太描述的重點中發現,孩子生氣的點好像和他設想中的有些不一樣。
“健太,難道你不是生氣哥哥對你的态度嗎?”
“那個啊,生氣是有一點,但是這次的行動很危險我也知道,哥哥是出于關心我。”
激昂的口吻逐漸轉為低落,男孩垂着腦袋,“我氣的是,都告訴哥哥是驚喜了,他居然還沒有想起來今天就是他的生日。
他一直在電話裡告訴我自己在這邊的生活很好,很快樂,可是當我親眼看到他的時候,才發現他瘦了好多,一點也不開心,他一直在騙我。”
不自覺抱緊懷中背包的健太喃喃自語着,“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已經跑了好遠,回到原地的時候,哥哥也不見了。我到底在做什麼啊,哥哥生日這天不僅惹他生氣,還給他添了一堆麻煩……他會不會再也不想理我了?”
越想越害怕的孩子發頂突然落下一隻溫暖的手。
“健太說過吧,偵探先生什麼都知道。那我告訴你,健太的哥哥絕對不會生你的氣,而是一直都在思念着你,想要找到你——你願意相信嗎?”
“……嗯。”怔愣半晌,健太重重點頭,“我相信偵探先生!”
牽着孩子的手走向新野署的諸伏景光心中想着——
這兩個人,哥哥面對遠道而來的弟弟,第一反應是擔憂他的安全;弟弟面對久别重逢的哥哥,第一反應是擔憂他的現狀。
偏偏又各自在心裡憋着,不肯好好向對方表達。
真是一對笨蛋兄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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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者不可谏,來者猶可追。”
正當手忙腳亂的淺川雅子不知如何安慰情緒失控的建吾時,沉默至今的諸伏高明忽然開口了。
“這位自認失職的哥哥君,一起去找回你的弟弟吧。”
至少你還完全來得及挽回。
他于心中發出綿長無聲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