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野縣沒有國際機場,身處紐約的諸伏景光選擇搭乘降落于其附近的名古屋中部機場,再轉乘大巴到達目的地。
根據zero的調查,諸伏高明目前因為強行調查幼馴染大和敢助的失蹤案,雖然成功破獲,但也被調職到新野署——位于郊區地方的小警署——工作。
對外平時的性格一直那麼冷靜謹慎,然而冰川之下流淌着岩漿,熱血上頭起來,往往顧不得後果,該怎麼說呢,不愧是高明哥哥?
恰好趕上今天最後一趟前往新野署的班車,坐在靠窗位置的諸伏景光看着從視野裡不斷掠過的綿延山脈,蔥茏綠意,一時很難形容自己的心情。
放松,欣喜,懷念,向往之中,又夾雜着淡淡的不安和惶惑。
明明最初決定與高明相見的人是自己,可是想到坦白一切後必然會讓其涉足那片黑暗危險的領域,他又不免憂心忡忡,乃至産生退意。
最後還是察覺他異常的降谷零一錘定音——「你覺得得知你死訊後的高明先生會什麼都不做嗎?以他的性格,與其放任他自己追蹤,深陷其中,最終被組織察覺端倪,還不如由你去做領路人,至少彼此還有個幫手」
見面的時候,要怎麼和高明哥哥打招呼呢?這麼多年音訊全無,哥哥看到我會生氣嗎?才得知我的死訊不久,突然出現,會不會被吓到?不對,最關鍵的是,我現在樣子該如何解釋……高明哥哥他,還能認出我麼?
随着終點站越來越近,諸伏景光的思緒也越來越錯綜複雜,層出不窮的問題讓他隻覺腦袋發漲,最後不得不拿手重重拍了拍兩頰,打斷這種軟弱的姿态,近鄉情怯,不外如是。
諸伏景光,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那可是高明哥哥,他怎麼可能認不出你!!
對自己親哥充滿濾鏡的前公·安警·察下意識地忽略了對邏輯正常的人而言,從成人縮水到幼童是一件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比起東京,大阪,京都這些國際都市,長野縣大部分地方的建設顯然要落後許多,更何況新野署所在的區域不過是長野縣的一片荒僻之地,當景光拖着小小的行李箱從車站走出的時候,暮色四合中隻有寥寥幾位工作人員走過。
接下來,他是直接去新野署,還是去哥哥租的公寓附近蹲人?
直接去警署好像還是太招搖了,會給哥哥添麻煩的吧。
回憶起幼馴染貼心打包給他的「諸伏高明近況一覽表」,諸伏景光做出了選擇。
除了風鳴再無其他大動靜的當下,孩童低聲嗚咽的聲音自然格外明顯。
他停下腳步,循聲而去,不多時就在公交亭的站牌下發現一個蹲成一團的男孩。
“……請問,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被他突如其來的問話吓了一跳的男孩渾身一抖,怯生生地擡起頭,聲音裡還帶着哭腔,“什麼事——我沒事。”
男孩看起來有八九歲的模樣,比景光如今套着的殼子要大上一些。
意識到自己居然在小「小朋友」面前哭鼻子,他覺得十分難為情,于是飛速拿袖子擦了擦臉,蹭地從地上站了起來,兩手叉腰一臉淡定,“我隻是在這等車等累了,所以坐下來休息一會,我沒哭哦,絕對沒哭,你要是誤會了我會生氣的!”
殊不知發紅的鼻尖和眼眶早就暴露了真相。
一時啞然的諸伏景光照顧他的自尊,并沒有戳穿這小小的謊言,“可是這裡一天隻有四趟公交,剛剛那就是最後一班了……你想去哪裡?”
“什——那我還在這裡等了這麼久?!”被告知真相的男孩大受打擊,後退幾步,一屁股坐回了站台,嘴裡碎碎念着,“嗚……那我要怎麼回輕井澤啊。”
輕井澤?這個日本極具代表性的度假勝地之一位于長野縣的東南部,真要說的話距離群馬縣的高崎市反倒更近一些。對一個孩子而言,從這裡返回的路程可不算短,至少不是應該一人出行的程度。
“輕井澤啊,好遠的地方,那要不少的車費吧?”
“哼,不就是車費嘛,我可是有很多的。”
因為景光臉上震驚的表情而感到自得的男孩一挺胸脯,将肩上背的小熊背包取下,從裡面翻出一個青蛙荷包,系着緞帶的紅色盒子就放在它的一旁。
孩子的表情在一瞬間黯淡了不少,很快又強行提起精神,打開荷包上面的紐扣,展示給景光,“早上的時候更滿更多哦,現在還癟了不少呢!”
盛滿小半包的錢裡以各色硬币居多,間或夾着幾張小面額紙鈔。
“這都是你的零花錢嗎?”
“那當然,我花了好久時間攢的。”
“那你可真厲害,居然能一個人跑來這麼遠的地方。”
“……不,不是一個人,是媽媽帶我來的!”
像是被景光的話戳中什麼心事,男孩表情一僵,心虛地眨巴眨巴眼,“既然沒有車,那我就先回家了,再,咳咳咳!”
收拾好背包想要溜走的男孩忽然被人拽住書包,硬生生停下了步伐。
個頭不高,力氣倒不小。
伸手拉人,結果被拖着踉跄幾步的景光也有些尴尬。特别是男孩一臉茫然地扭頭看着他,委屈的表情頓時使人生出欺負未成年人的心虛感。
但是,身為靠譜成年人的責任心讓他不能對這個孩子置之不理。
“今天是你的生日嗎?”
“哈?”想走又被攔下來,還提了個莫名其妙的問題,男孩的語氣不免暴躁起來,“當然不是,我的生日還有好久呢!”
“那事情就很清楚了,健太君,離家出走可是很危險的舉動,好孩子不可以這麼做。”
“欸?你,你在胡說八道什麼!我又不住在這裡,什麼離家出走——不對,你怎麼知道我叫健太的?”
“你的背包上就繡着這個名字啊,”諸伏景光示意他去看小熊的耳朵,“應該是你的媽媽特意為你縫的吧。
而且,你的确不是這裡的居民,你是今天早上一個人從輕井澤來這裡的,為的是給某個人慶祝生日。但不知因為什麼原因,你沒有選擇把禮物送出去,而是很沮喪地想要從車站回家,對吧?”
名為健太的男孩傻眼了,過了半晌才驚恐萬分地躲到站牌後,聲音都在結巴,“你你你,你怎麼什麼都知道,妖怪吧,肯定是妖怪,會抓小孩的貓妖,嗚嗚嗚嗚哥哥救我嗚嗚嗚嗚——”
“冷靜點聽我說,”哭笑不得的諸伏景光放軟語氣,展現自己的無害,“這些事情都是你告訴我的。如果是本地居民的話,就算是小孩,對這裡一天僅有四趟的班車也會有所印象。
「早上的時候荷包更滿」是因為那時候你用它從輕井澤買了車票,花的還是你自己的零花錢,以及你背包裡放着的剩下小半的零食仙貝,要是有大人陪同的話,帶着孩子長途出行不會準備得這麼簡陋。”
“那慶祝生日呢?你是怎麼知道的?”
娓娓道來的柔和聲線像是有着魔力一般,撫平了健太的警惕不安,他的眼睛裡閃爍着興奮的光芒,迫不及待地追問。
“也是剛才你打開背包的時候看到的,系着紅色緞帶的盒子,上面還寫着
「Happy Birthday」,既然今天不是你的生日,随身帶着它,想來就是要送人的,但直到離開這裡的時候也還在背包裡躺着,說明并沒有順利送出去。”
“不是也有我想把它帶回去送人的可能嗎?”健太不服氣地嘟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