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說八道什麼呢笨蛋zero!!!”
惱羞成怒的諸伏景光直接把帽子扔到他的臉上。
雞飛狗跳之後,二人總算收拾好心情,能夠好好道别。
“我走之後,要好好照顧自己。”
“嗯。”
“一日三餐都要記得吃,要有規律,特别是早餐。”
“嗯。”
“之前做的甜點還有剩,在冰箱裡凍着,實在沒時間,也可以拿來墊肚子。”
“嗯。”
“不能熬夜……這點估計做不到,那也不能熬得太狠,公·安的工作不是必要的就不用當天完成,按照優先度慢慢來。”
“嗯。”
“上次讓你買的調養身體的保健品,有空的時候吃一吃。”
“嗯。”
這次不滿的人換成了諸伏景光。
“你在敷衍我對吧?”
“才不是,我聽得很認真。”
“聽得認真,能做到嗎?”
在景光嚴肅逼問下,降谷零目光飄忽。
懷中的抱枕被丢到一邊,取而代之的是帶着暖熱溫度的男孩,降谷零把額頭抵在景光的發頂,不讓對方看到他的表情。
紫灰色的眸中湧動着某種自己都未能察覺的陰暗情緒。
現在的hiro需要我的保護。
現在的我保護不了hiro。
不想讓hiro離開。
不想離開hiro。
……
諸伏景光從來不需要任何人刻意的保護。
他是暴雨中的雄鷹,狂風中的白楊,面對命運的諸多摧折,從來不曾彎曲脊梁,從來不是籠中的金絲雀,柔弱無依的菟絲子。
降谷零頭腦中的兩道聲音正在吵架。
理智自然清楚哪一方才是正确。
可一旦回憶起那面染血的牆壁,破洞的手機,再次重逢時瀕死的模樣,即将中斷的呼吸,他又無法壓抑心中的惶恐不安。
“已經确定要回那裡了嗎?
“既然消息已經傳出去了……我想見見他。”
這是從zero口中得知那部破洞手機已經被他寄給班長轉交諸伏高明後,一直盤亘在景光心中的念頭。
他無法想象,得知世界上最後一個血緣之親都已逝去的哥哥,會是何等悲戚難過。
“好吧,我會替你留意組織這邊有關能縮小身體的藥物研究。”意識到這是景光意志的降谷零語氣沉悶。
有關于人體研究方面的内幕向來是組織的重中之重,即使是降谷零如今的身份地位,也很難保證無恙,景光握住幼馴染的手臂,“我不需要你拿自己的安全去換消息……反正組織覆滅後,總會有機會的。”
經過一段時間的潤色填補,諸伏景光毫無心理負擔地把自己的現狀全都甩鍋給了組織,包括但不限于身體縮小,五感不全,部分記憶丢失,肢體偶爾不協調等等。
用他的話來說,就是當年天台那一槍沒讓他當場死亡,外圍成員處理他遺體的時候發現這一點,上報組織,秉着廢物利用的心理,組織把他拖到了實驗室,做了一堆人·體·實·驗。可能是因為過程太痛苦所以記憶被身體刻意模糊了,有意識後就發現自己身處紐約,像是「假死」之後被随意抛·屍了。
反正害得自己不得不暫居義骸的禍首之一就是組織,雖然過程魔改,但結果沒錯也不算欺詐(×)
至于那天他到底花了多少功夫才安撫好瞳孔地震,暴跳如雷,恨不得沖出去手撕組織的降谷零,咳咳,暫且不表。
行李箱輪滾動的聲音逐漸遠去,站在玄關處的降谷零轉過身,凝視着這一個月來,另一個人留下來的痕迹。
廚房裡的矮凳,空氣中殘留的食物香氣,填得滿當的冰箱,被軟布包上的家具尖角……
随着時間的流逝,這個曾經有了些許「家」的雛形的房子,又會逐漸變成一所平平無奇,再尋常不過的安全屋。
降谷零很快收拾起怅然的心态,他可沒有太多用來傷春悲秋的時間。
無論是為了現在hiro的安全,還是未來塵埃落定後能讓他行走在陽光下,獲得自己應有的榮光和名譽,都需要降谷零/波本在紅黑兩方,登得更高,站得更穩。
雖然景光的意志足以讓他在風雨中頑強生長,但作為他的摯友,有能力的情況下為他遮風擋雨,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對了,還有一件hiro拜托的事要完成。
他拿出了手機。
****
市醫院的複健區裡,又一次摔倒在地的金發女性神色沮喪,在護士的攙扶下勉強移動到休息座椅上,狼狽地擦試着額頭的汗珠。
“才幾個星期就能恢複成這個樣子,已經很了不起了!再堅持下去,艾琳你一定可以正常行走的!”
熱情的護士幹勁十足地為她加油打氣。
艾琳回以一抹帶着感激的微笑,表情還是難掩低落。
她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按亮屏幕,是一串不認識的号碼發來的彩信。
“該不會是騷擾短信吧?”
艾琳心中嘀咕着,點擊接收。
護士發現,這段時間因為複健效果不好而郁郁寡歡的艾琳小姐,漂亮的臉上忽然散發出前所未有的明媚光彩,帶着如釋重負的輕松,以及重燃的滿腔希望。
“一定是很好的消息。”
因為艾琳的樣子而感到同樣驚喜的護士笑道。
“是啊,一個我以為已經被忘掉的約定……和一場不想輸的比賽。”
艾琳幹勁十足地捏了捏拳頭,“瑟玲娜,我們繼續。”
“好的。”
【艾琳姐姐,你好。
家人要帶我回國,來不及和你一起去湖邊釣魚了,所以我提前去了那裡,釣上來一隻好大好大的魚。等姐姐也能來這裡的時候,我想和你比一比,是誰更厲害。我還在湖邊的一棵樹上做了記号,樹底下有送給姐姐的禮物。】
附上一張迎着陽光,面容模糊不清,但可見懷裡躺着一隻與其手臂差不多長短的鲈魚的孩童相片。
在諸伏景光所不明了的未來某一天
憑借不懈努力,終于從昔日陰影裡完全走出,靠着自己雙腿來到夢想中湖泊的艾琳深吸了一口鼻端萦繞的清新空氣。
一汪碧藍清澈的湖水,宛如被周邊綠植拱衛着的稀世寶石,于這方渺無人煙的僻靜之地,無聲展現着自己的魅力。
待到走近,艾琳才發現這裡竟然還有除她之外的訪客,一名身着白裙的憂郁女性,正伫立裡湖畔,怔忡發呆。
“這裡真的很美,對吧?”
艾琳在她身後開口。
白裙女子渾身一顫,像是被吓到了。
“不好意思,打擾到你了吧?我是艾琳,是來這裡尋寶,以及釣魚的。”
“我是安——你說的尋寶,是指?”
簡單的自我介紹後,安顯然被她話語裡的關鍵詞所吸引。
“其實是一個神奇的孩子給我留的禮物,他說把它藏在一棵做着記号的樹底下,你能幫我一起找找嗎?”
半晌的遲疑後,安點了點頭。
畢竟是送禮又不是考驗,兩人四下張望了一陣,很快就發現了痕迹,是一棵釘着小箭頭木牌的松樹。
帶了把便攜小鏟的艾琳朝着箭頭所指的方位沒挖幾鏟,就撞到了什麼堅硬的東西。
兩位女性彼此合作,沒過一會就把那個小盒子從土中取了出來。
艾琳小心翼翼打開盒子的時候,安也難免好奇地湊了過來。
盒中靜靜躺着一本顔色素雅的筆記,以及一串貝殼項鍊。
翻開筆記,隽秀筆挺的字迹記錄着有關湖釣的諸多要點。
精緻多彩的小巧貝殼串成的項鍊中心,是一塊星形的吊墜,上面用鎏金的顔色留下英文字符。
「for the Warriors of Life」
獻給生活的勇士
艾琳眨了眨眼,不知何時溢出的淚水随之滾落。
“很用心的禮物。”
用沒沾上泥土的那隻手抹掉淚痕的艾琳将被自己特意洗出的照片展示給安。
“他是命運送給我的奇迹。”
分明難見五官,安卻莫名覺得這個抱着魚的孩子十分熟悉。
腦海中又浮現出那場突如其來的大雨,還有與大雨一起出現的,不可思議的男孩。
“我還是第一次釣魚,但是我想釣一條超過他的魚……安,你能陪我一起嗎?”
眼尾還有些發紅的艾琳可憐巴巴地凝視着安。
“……”
她沒有拒絕。
一天的努力,雖然靠着釣魚新手玄之又玄的運氣,艾琳的确釣上了幾條湖裡常見的魚,可惜始終沒有一條的大小超越她的目标。
看着頭都快埋到土裡去的艾琳,安忍不住想笑。
“沒關系的,下次說不定就能成功了。”
“那下次,安也能來陪着我嗎?安在我身邊的時候,我感覺特别好!”
聽着艾琳元氣十足的歡快語氣,安忽然想起以前閱讀過的一段文字。
「我本想這個冬日就去死的,可最近拿到一套鼠灰色細條紋的麻質和服,是适合夏天穿的和服,所以我還是先活到夏天吧」*
又被人救了一次啊。
她試探性伸出的手,很快就被另一雙手牢牢握住。
“今後就拜托你了,安。”
“——好。”
無關利益傳遞出的愛與祝福,終有一天,會降臨到需要它的人身上。
能夠融化些許人間風霜,便不負最初的期待。
————紐約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