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這麼年輕,還有很長很長的未來,不要這麼着急舍棄自己的生命。”
“你,你在說什麼呢?!這樣下去姐姐會生氣的!”
驚慌之下連語氣都變得尖銳的女子後退了幾步。
“因為很奇怪啊,明明打算經過陡坡去湖水邊玩,卻穿着這樣根本不方便遠行的鞋子,到時候腳上肯定會磨出很多血泡。”
“畫着這麼精緻的妝容,肯定花了很多心思,但是随身卻沒有攜帶補妝的口紅。”諸伏景光看着随着自己說出的話語而不自覺咬唇的女子,“畢竟它很容易掉色呢。”
“還有,最初讓我覺得有些奇怪的,是你一開始說「這幾天都是這樣,時晴時雨」,既然明知道有下雨的可能,為什麼沒有帶傘出門呢?”
“因為是人生最後的一段路,想要打扮得漂漂亮亮,鞋子不合适沒關系,以後也不需要再穿;沒必要吃飯喝水,所以帶不帶口紅無關緊要;投湖的身子總是會濕,讓雨淋一下也沒事,帶傘多此一舉……包裡那個信箋,或許就是遺書?”
一直沒有得到回應的諸伏景光眨了眨眼,輕聲說道,“死·亡是很可怕的事情,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要自己選擇走上這條道路。”
“如果可以的話,能和我講講你的煩惱嗎?我會認真聽的。”
淚珠滑落,混入地上早已濕潤的泥土,不見蹤迹。
女子一臉無奈地擡手抹掉臉頰上的淚痕,夾了根煙在手上卻沒有點燃,而是俯身将景光揉得東倒西歪,“姐姐我隻是因為粗心所以忘帶傘和口紅,鞋子什麼的也是走到這才想起沒換,因為這種小事被懷疑要自·殺真的超級尴尬,尴尬地我都想哭了。”
她笑着說話的時候,嗓音有些嘶啞。
“欸,真的嗎?我還覺得自己的推理很厲害,一定沒有錯呢!”
把自己的腦袋從對方魔爪下拯救出來的男孩一臉失落。
“錯了全錯了,錯得離譜。”女子擺了擺手,刻意提高了語調,“真是個糊塗小偵探。”
男孩癟了癟嘴,抱着手臂把頭一扭,像是發現什麼一般,驚喜地說道,“天晴了。”
太陽自層雲籠罩中露出一角。
不知不覺間,大雨消散與它的到來同樣突然。
“預報說過這場雨會持續很久。”
“說明預報和我的推理一樣不準,雨明明已經停了,不是嗎?”
“……”
凝望着女子頭也不回離開的背影,“糊塗偵探”諸伏景光輕歎了一口氣。
「阻止了這一次,真的就沒事了嗎?」
系統有些困惑。
「不知道,但如果沒有這次的阻止,就不會有下一次了。也許當真的有下一次嘗試的時候,她還能再遇上一個好心人」
「可能性不大吧」
「但總歸是有的」
諸伏景光能明白系統不解的原因,在它看來,圍繞着既定未來展開的世界裡,費勁勸下一個想要自殺的非劇情人物,又不能得到命運之力反饋,并沒有多大的價值。
「拯救生命這種事,并不需要利益去驅使」
「……我還是不理解」
半晌的沉默後,系統将錯綜複雜的思緒團成團塞到角落,語氣再度變得歡快起來。
「但如果是宿主想做的事,我一定會幫忙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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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在這個方向。
畢竟是隔着一條人潮洶湧的街道遙遙望見的身影,即使降谷零一路上擠開不知道多少人,踩了不知道多少雙腳,挨了不知道多少罵,當他趕到的時候,還是已然不見那個極似諸伏景光的男孩的蹤影。
不過他并沒有選擇放棄,男孩的外形如此出衆,又以這麼小的年齡孤身一人單獨行動,總會引起一部分人的關注,憑借一路上搜集來的零零散散的消息,他竟然也追在對方的身後,沒有被甩丢。
一直來到驟雨之後,空曠無人的荒廢街區。
鞋子的泥土被雨水濕潤,滲出黏膩的液體,幾乎要把昂貴的鞋面染成淺黃。渾身濕透的男人卻絲毫沒有在意,而是快步上前,撿起了一頂落在水窪裡的黑色帽子。
四個極為熟悉的英文字母映入眼簾,他的心跳亦随之漏跳一拍。
「zero」
“zero。”
剛剛恢複說話能力沒多久的男孩,軟綿綿的臉頰貼着他的,興緻勃勃地指着英文詞典上的一頁,努力嘗試說出标準發音的稚氣聲音。
“zero。”
初中時候,幫他處理和不良少年打架留下來的傷口時,少年發出無奈又心疼的青澀聲音。
“zero。”
高中時期,心血來潮想要教他廚藝,卻被熏了一臉油煙的「老師」好氣又好笑的清朗聲音。
“zero。”
大學時期,手把手指導他彈奏吉他的青年欣賞且贊許的溫潤聲音。
“zero。”
警校時期,因為不顧自身安危沖入火場而向受到驚吓的他讨饒,略帶歉意的成熟聲音。
三分之二的人生裡,降谷零曾經聽過無數次,從稚氣走向青澀,再有青澀走向成熟的動聽呼喚,是獨一無二的昵稱,亦是幼馴染間心照不宣的默契。
‘抱歉,降谷,我的身份被那群家夥發現了,也許我隻能……逃往黃泉之路了。
再見,zero。’
彼時的他無論如何也不曾預料,生命之中最後一次被如此稱呼,竟是來自一條連聲音都無法傳遞的絕命短信。
降谷零的一生,總是在不斷失去。
幼年時孺慕的醫生,警校時期至交的同學,他們的逝去都讓他感受到難以言說的痛苦。
但在諸伏景光離開的那個瞬間,他才清楚地意識到,從此之後,降谷零的人生将被明确地分割成兩個部分,天塹左右,遙相對望。
宛如一道無法彌補的天裂。*
他曾經無數次自我淩·遲般地回憶那個夜·晚,一次又一次地确認被鮮血浸透的胸口的确已經不再跳動。
他向來不信鬼神,隻信人定勝天。
無論是理智,判斷,亦或是結合現實的分析,都在告訴他諸伏景光已死的現實。
男人攥着帽子的手掌微微顫抖。
但……如果呢?
如果那一·槍恰好偏離?
如果那一·槍沒有洞·穿心髒?
如果,天上那些随便什麼亂七八糟的存在,聽見了他無意識的祈禱?
是天使的贈禮,還是地獄的陷阱?
降谷零的思緒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