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他這些時日日日調息,靈竅已沖開了七七八八,但為免打草驚蛇,慕道瑛韬光養晦,不動聲色地遮掩住了,仍作傷重未愈的病态姿态。
陳玉柔将他軟禁在水雲澗,對他不聞不問,他每日能做的事其實不多,所能見者也僅劉巧娥一人。
剛住下的那段時日,倒有些合歡宮弟子半夜偷偷過來,跟他求歡,一應都被劉巧娥打了出去。
劉巧娥兇蠻得像隻老虎,合歡宮弟子畏她蠻橫,雖心有不甘,倒也沒敢多加造次。
劉巧娥一走,偌大的水雲澗竟也有些孤寂。
她是個愛恨都如火的女子,也不知是不是受她心情影響,這一日慕道瑛本該照例調息,卻遲遲不得入定。
既無事可幹,便隻好取了“春霆”撫琴聊以自娛。
修長指尖輕撥琴弦,铮铮昂昂,琴音铿锵,如春氣發動,萬雷齊綻,萬物萌生。
曲到高潮,屋外忽然傳來個隐-忍的呼喚:“慕道長,敢問慕道長可在?”
慕道瑛聽出這嗓音是那位白姓的少女,便收了琴到門前查探究竟。
一見白夢離形容,慕道瑛當即一怔。
她不止是橫遭了什麼變故,頭發散亂,衣裳破碎,雙頰氤出不正常的嫣紅,眼裡泛着隐忍痛楚之色。
慕道瑛凜然,迅速脫去外裳替她罩住,“白道友?出了什麼事了?”
白夢離見到他松了口氣,強忍着羞憤,低聲說:“我、我中了毒……”
換做以往,白夢離是不論如何也不可能到水雲澗來求助的。
她因生得貌美,又性格冷淡,不肯跟其他宮人雙修,一直深受宮中其他弟子的騷擾。
威脅、利誘、下毒、設套都是家常便飯。
白夢離這幾年來行事素來小心,卻沒想到千防萬防,一時疏忽,馬失前蹄。
“這宮中我不信任何人,唯獨隻信道長一人君子!”
“想請道長,還有劉道友……”白夢離頓了頓。
她雖然跟劉巧娥關系難堪,卻也知曉劉巧娥尤擅醫毒,是如今唯一能救她困境之人!
事到如今,也隻能厚着臉皮跟她求助了。
慕道瑛一怔。饒是他不通曉男女情事,也知曉眼前這局面遠非他能應對,“劉道友現今不在此處,許是去了花谷。”
白夢離面上血色盡褪:“怎會?”
一言未盡,眼角便已泛出眼淚來。
理智上,慕道瑛清楚,自己需得跟白夢離保持距離,但見人遇險,孤弱無助,又怎可視若無睹。
慕道瑛:“到底發生何事,道友可便明說?”
白夢離咬緊嘴唇:“他們……他們想跟我雙修,我不肯屈從!他們竟用如此歹毒手段!劉巧娥最擅醫毒,可如今不在此處,該如何是好——”
慕道瑛輕輕蹙眉:“道友何時中毒?對此毒又多少了解?可知曉浮雲谷方位?”
“合歡宮中春毒不下百種,我又如何知曉他們用的什麼毒。”毒性湧起,白夢離渾身發熱,骨酥體軟,面上紅霞滾滾。
望着眼前青年,隻覺秀雅出塵,淵靜如山。強忍住内心紛紛绮念,白夢離說,“知曉中毒之後,我便趕來。至于浮雲谷——”
她渾身上下猶如蟻噬,強忍住對答已是不易,一言未盡,眼前一黑,終于再也支撐不住,朝着慕道瑛的方向軟綿綿栽了過去。
慕道瑛連忙伸臂扶住。懷中的少女面色潮紅,柔若無骨,媚态橫生。慕道瑛卻微抿了唇,頗感棘手。
他說是寓居在水雲澗,實則是被軟禁。除了門前屋後的松風崖,等閑出不去水雲澗半步。
若沒有旁人主動上門,所能接觸者也隻有劉巧娥一人。
白夢離還沒說完就暈了過去,眼下也就隻有将她帶回水雲澗先行安置了。
少女雙眸緊閉,胸膛微微起伏,恍若海棠春睡。
慕道瑛看在眼裡,卻并無多遐想:他出不得水雲澗,就算能出去——
倘若白夢離此言為真,那些下藥之人随時可能會追來。就不能放她一人孤身留在水雲澗自己去搬救兵。
而今唯有等她醒來再另作計較。春毒雖烈性,但一時半會兒總不至害人性命。若她長久不醒,他便隻能再作打算了。
正思索間,榻上的少女嘤咛一聲,緩緩睜開了眼。慕道瑛整神回望,“白道友——”
話音未落,白夢離竟一把擒捉住他的手,“慕道長——”
慕道瑛不動聲色抽回手。白夢離着急問:“劉巧娥還沒回來嗎?”
慕道瑛:“尚未。在下正等道友醒來,你感覺如何?可能聯系身邊好友?”
“我——我感覺很不好。”
慕道瑛:“可能聯系到什麼旁人?”
白夢離搖頭:“我今日并未帶傳訊玉牌……更何況在這宮裡……”她說得委婉,“也沒什麼可深交之人。”
慕道瑛明白她的意思。某方面來說,白夢離跟他都是同一類人。
雖不知白夢離為何會拜入合歡宮,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慕道瑛無意探究他人的隐私。
他素來與人為善,任何人隻要有難,求到他面前,他往往都會傾囊相助。
“在下今為階下囚,出不得水雲澗,無法替道友聯絡救援。不知道友可願讓在下協理氣機?等候劉道友歸來?”
白夢離點點頭,遲疑說:“既如此,那便麻煩道長了。”
慕道瑛便請她坐下,自己則坐到她身後。
白夢離隻感覺一隻微涼的大掌抵住自己的後心。
腦後旋即傳來慕道瑛正直,清亮的嗓音,“請。”
一縷浩然清潤的真氣順着背心緩緩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