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清山門主道,下山必經路上,顧銘遠獨身候于道旁送别,洛凝拜别掌門離開玄清。
她沿主道下山,沒走出幾裡,見眼前風葉飄動細微偏移,她腳步忽頓,驟然向側邊竹林甩出一道靈力,隐匿一路的蕭玄奕被迫現身。
“都這個時候了,還躲什麼?”她歎,即便隔着數十步依舊清晰傳入他耳中,“魔、尊。”
語氣肯定,言辭和緩,從她口中道出,不聞絲毫意外和驚詫之意,平靜地仿佛在問他今天練的什麼劍法。
“你何時知道的?”蕭玄奕聞言一顫,拂開歪倒的竹竿走出。
不是魔,而是魔尊。
如此鎮定平淡,一言道明他身份,定然早就知他身份。
“前些日子吧。”第一面就知道了。
系統播報聲大得她想裝聾都難。
“你魔氣隐藏得很好,但招式上,魔修慣用的某些起手習慣依然難改;
上次在榆青鎮時,那成衣鋪老闆娘看起來與你相熟,她既是魔,那你——高概率也是。”
“從前你隐藏修為,現在全然不需要再如此了。
玄清對魔有壓制,以你當眼下修為,化神往上兩個境界,魔界能達到大乘境的,有且隻有一人。”
蕭玄奕垂眸掩去眼底情緒,暗牢之刑疊加寒牢霜氣入體,他修為又被壓制,此刻最容易被乘虛而入。
他是魔,她亦知道他是魔。
修士與魔是天生的仇敵。
“那為何不揭穿我?”他的身體違背理智向她靠近,“還是說,你現在就是來取我性命的。”
化神對化神,他傷重未愈,此時她赢面更大。
蕭玄奕凄然阖眸,額前發絲淩亂,等待她的審判。
額頭倏然一磕,瓷瓶擊中他頭,落于掌心。
“嗯?”
“吃掉。”她哼。
蕭玄奕倒出褐色丹丸服下。
都不問是什麼就吃?
“是毒藥哦。”洛凝雙手抱胸。
他張了張口,終還是沒說出來,神色黯下去,眸中失落。
幼年他食百毒而生,尋常毒藥要不了他的命,隻會讓這身體痛苦不堪而已。
那些欺瞞僞裝和利用……是他有愧。
若是毒藥,那便算他還了她罷。
可五髒六腑沒有傳來熟悉的痛苦灼燒,他神智愈發清醒,渾身暖意融融,傷口加速愈合。
洛凝側首觀察他反應,拿回藥瓶佯裝檢查,“呀,怎麼拿錯成了歸元丹呢?”
他擡眸看了她一眼,收回視線。
心髒控制不住跳動,隻為那一絲不可能的猜測,他唇角忍不住牽起。
人怎麼能這麼惡劣?
讓他氣惱,又叫他暗喜,難以抑制地生出期待。
沒有惡語相向,沒有針鋒相對,這會還這般戲弄他,她到底要做什麼?
“你不殺我?”他定定看着她。
“弟子蕭玄犯事,已被逐出玄清,成我劍下亡魂。”她空口白牙,面不改色,“下山吧。”
“……我不能走。”蕭玄奕斂眉。
“哦?為了兩儀鏡?”洛凝挑眉,“你要它做什麼?”
“我……我很需要它,真的很需要。”
“需要到不惜以身入局,忍辱負重扮作玄清弟子,頂着天道壓制也非要取到不可?”她逼近,“那你之前怎麼不直接綁了我,以我作人質要挾豈不是更方便?”
她尚在金丹、元嬰時,蕭玄奕即便在玄清隻有化神修為,若師尊不在周圍,真要抓她易如反掌。
“反正你在我師尊面前已經暴露了,與其這樣空手離開,那不如索性鬧大點,幹脆現在捆了我去找我師尊談判?”
“你——”蕭玄奕被驚得說不出話來。
她倒比他看起來更像個魔修。
洛凝毫不在意,“需要幫忙嗎?”
“不用。”蕭玄奕倔強别開臉,“我會想到别的辦法的。”
得到兩儀鏡總有他法,但一定不能是這樣下作的手段。
“真不用?”她眼神掃過去,“那你恐怕在這等到天荒地老,也等不來兩儀鏡。
再說了,你等得起嗎?”
蕭玄奕糾結片刻,咂摸出她話中不對勁,“你……為什麼要幫我?”
她是明昀仙尊弟子,不殺他已是意料之外,歸元丹更是想都不敢想。
“你能來送我,就已經很好了。”他道。
掌門或許還不知蕭玄奕是魔尊,還以為她将他帶下山安頓養傷。
可她知道。
他們既注定是兩路人,不如早點分道揚镳。
“誰說我是來送你的?”她從袖中取出兩儀鏡,晃過他眼前,“我也下山。”
“這——兩儀鏡怎會在你這,不是已被明昀仙尊收回了嗎?”他睜大眼。
“很明顯,我之前騙掌門師伯的啊。”她理直氣壯,眉眼生動,“這又不是為了你,少自作多情,剛才隻是套話而已。”
“那套出什麼結果了?”
“嗯,最起碼不會殺人取鏡,是個好魔。”她将兩儀鏡收回袖中。
好魔?頭一回聽到有人這樣形容他。
魔尊眉眼舒展,低笑道,“騙子。”
“哪有你會騙啊?魔尊大人?”她揶揄道,轉身下山,“現在你還要留在這嗎?”
他追上她腳步,誠懇道,“這……可以借我嗎?用完就還你。”
都拿出來了,當然是要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