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凝心中郁氣難消,半道轉向去了霄雲殿。
她要向師尊問個清楚。
這麼多年的百般縱溺,諄諄教導,到底算什麼。
就算一開始隻将她當作師娘魂魄的容器培養,那經過這十多年相依相伴,在師尊眼裡,活生生的她還隻是一具軀殼嗎?
退一萬步來講,就算掌門師伯所言句句屬實,她也不信師尊會這麼做。
洛凝隐去氣息,輕手輕腳來到霄雲殿廊外,殿門敞開着她卻不敢上前。
霄雲殿内有客來訪。
那男子一襲天青繡蘭錦袍,竹扇輕搖,靠在椅上好整以暇看向時序寒。
“明昀,你這心魔可不好壓啊。”澤微君折扇一收,略一挑眉,“費了本君不少功夫呢,這次打算拿什麼來換?”
“你不是也為那魔而來麼?”時序寒心魔被壓下,暫時恢複清醒,“他本會被關入伏魔塔,不過他既是你選中的天命之人,那我就用他的命來與你做個交換。”
“能與本君讨價還價的,這世上如今也就你了。”澤微低笑,“你掐準了我今晚會來,還特意撤去結界,如此盛邀怎好辜負?不過本君不做虧本生意,什麼條件,說來聽聽。”
時序寒擡手化出一卷古軸,随卷軸攤開,一圖樣繁複的上古禁陣映入二人眼簾。
“你……你确定如此嗎?”澤微君神情嚴肅幾分,“不再多考慮考慮?好歹師徒一場,也不問問人小姑娘的意願。”
“她不必知道其中彎繞曲折。你我相識多年,心魔之事我十分感謝,但一碼歸一碼。我已決定行事,你幫是不幫?”時序寒收起卷軸,神情堅定。
門外隐匿氣息的洛凝聞言,死死捂住口,不肯洩露半分抽氣哽咽之聲,眼眶紅得厲害,淚水模糊視線。
原來在寒池裡,深鎖于師尊内府,她來不及細察的,正是與他糾纏數百年的心魔。
師尊往日種種異樣,幾次錯将她當作師娘,早已有迹可循。
她早該察覺到的。
來之前她或許還能騙自己,師尊彼時受心魔所困,九宸這方大陣是師尊還是心魔所布也未可知,師尊他清醒後斷不會如此決絕。
他現在是清醒的。
他說,心意已決——
是她錯了。
洛凝扶着牆,抹去眼角晶瑩,挺直腰杆眺望雲外天。
不過遊戲而已,大家都是NPC,衆生平等,何必當真。
她唇角牽起一抹苦笑,看來劇情之下,即便主線有所偏移,也有力量推着她這個惡毒女配繼續走向命定終局。
命運線修正過後,她不再是為蕭玄奕盜取兩儀鏡而被廢去靈根,而是作為師尊複生心上人的容器被奪舍。
換了因,得到相差無幾的苦果。
不管怎樣都不給活路是吧。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按照這破主線走下去?
她刷日常任務十年,還有二三十個積分呢!大不了硬肝!
就算不走劇情,她也一樣能攢夠積分!
便是天要她亡,那她捅破這天又如何!
她偏要自己闖出一片屬于自己的天地!
這副天生反骨,合該用于此處!豈可輕易認輸!
洛凝攥緊拳頭,下定決心,不再有絲毫猶豫,禦風而下從側道離開霄雲殿。
殿内,澤微君踱步至門前,折扇在指間盤轉,向洛凝離去的方向望去,密雲層疊不見蹤影,他側首勾唇,笑意深長。
“在看什麼?”時序寒似有所感。
“沒什麼。隻是在想,如果你徒弟這會知道了,應該會很有意思。”澤微君回身看向他,“不過你放心,在完成所托之前,我不會告訴她半個字。”
“最好是這樣。”時序寒攬袍坐于棋盤前,撚起白棋落子,“之前答應你的我會辦到,各取所需,不會叫你吃虧。”
“你這麼說話可真傷人心。這麼多年老相識了,本君将你當自己人,你倒好,張口閉口就是交易兩訖。”澤微挑眉,黑子已落,“平日裡對小丫頭也是這樣擺冷臉嗎?”
見時序寒眼神愈冷,澤微君繼續圍堵,“當初拼着散盡修為也要本君将她尋回來,這會又要死要活送她回去,來來去去反反複複,也不知道你圖個什麼。”
“與你無關。”時序寒與澤微君達成交易,也不多留他,“那魔頭你提走,以後别再鬧到我跟前。”
“哦?是擔心殺了他惹小丫頭不高興,還是看在本君面上網開一面?”澤微君戲谑道。
“……你沒這麼大的面子。”時序寒默了默,将吃掉的黑子還與他,“他的命,姑且算我的定金。”
“呵,就算你不允,蕭玄奕也不會死。”澤微君收走那枚黑子。
洛凝都已将蕭玄奕放出寒牢了。
那小子皮實得很,澤微君完全不擔心。
“诶,慢着——差點被你繞進去了,你這用心着實險惡,哪有用我一子騙我另一子的?”澤微盯着他,“若非親手壓住你心魔,本君險些要以為你又被心魔控制了。”
“是與不是,都不重要。”時序寒面無表情,取走棋盤上一白子。
無論清醒魔障,他亦或是他的心魔,都會這麼做。
澤微沒阻止成,隻歎道,“這黑白兩子,都是這局棋中棋眼。若要悔棋拿走白子,那空缺出來的棋眼,可就隻能你自己來填了。”
“成交。”
*
洛凝離開霄雲殿後并未立刻下山,而是先回藏書閣,将未及翻過的高階心法、劍術、陣法符咒等通通拓入玉簡,收入儲物囊。
藏書閣裡書架林立,從外移步向裡,每一處都有她的回憶。
曾經踮着腳怎麼也夠不到上層書籍時,她咬牙跳起卻觸倒了連排書架;
後來她拉着師尊衣角來到書架前,撒嬌要師尊幫忙拿經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