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序寒靜如夜湖的表情驟然裂開。

“休得妄動！”

寒霜釘驟然散發冷意，勢要冰封十裡，魔龍才擡起的尾巴不得已收了回去，靈索綁得更緊，這下連嘴都被捆起來不得出聲。

他仰頭望去，又一滴水砸落眉間，涼意透心。

從未有一刻，如此害怕再見到她。

那時他分明是看着她被拉入蘭鏡通道的。必是魔息試圖蠱惑，亂他心緒。

隻是太想見她，才這樣草木皆兵。

她不可能還在境中。

是他心念不夠堅定。

時序寒浮于淵中，繼續靜坐調息，修身修心。

魔龍被封口不得言語，難得沉靜下來，專心勾連他的另一部分微弱氣息。

就在深淵之上。

洛凝身上埋藏的那一縷。

可那縷魔息一勾即斷，根本控制不了她，魔龍懊惱不已，再試圖重聯卻再沒反應。

她身上還有更為強大的怨力在排斥魔息。

在此境之中還能有這樣力量的，就隻有幻境之主。

是真正蘇蘭鏡的魂魄醒來了。

*

一個時辰前，萬丈之上。

場面混亂，厮殺不止，時序寒靈力撐着兩境通道，看着蕭玄奕将洛凝帶走。

蕭玄奕帶走的不過隻是她用分影術捏的一個影子，不過那時情況緊急，沒人注意到“她”腳下沒有倒影。

早在被紅玉珠“咬”過後，洛凝便感受到體内異樣，魔息雖隐匿于她識海一隅，還是被她剔了出來。

不能煉化，無法拔除，還老嘀咕要與她做什麼交易。

直到她循着這縷魔息找到師尊。

師尊對她有所隐瞞，這一點魔息所言不虛。

那魔息所說離開的代價……也未嘗是假。

是以在觸到鏡面時，她猶豫了。

魔珠歸位，尚未注靈的蘭鏡，可以映照出鏡中人的塵緣。在慕婉婉恍身過鏡前後，洛凝也在鏡中瞥見了蘇蘭鏡的前塵和未來。

幾乎不需要思考，她化出分影瞞天過海，正要回身卻被猛烈罡風掀飛，不得寸近。

那瞬間蘭鏡也碎了，回歸通道被徹底截斷。

但師尊似乎并不意外。

霎時間，洛凝都明白了。

師尊的急迫、師尊的隐瞞，還有師尊堅持要她帶所有人先回去的緣由。

他根本就沒想回去！早打算好一人盡數承擔！

洛凝又氣又惱，憋得眼尾發紅，想氣沖沖跑過去質問他，可她終于靠近萬劫淵時，見到的隻有師尊靈陣大成後，躍下深淵的背影。

“師尊——”

“師尊！！！”

漆黑深淵被滾落山石封埋，兩側合聚，擠壓成峰。

她的師尊，連帶整個萬劫淵一起沒了。

洛凝驟驚驟悲，劇烈心緒波動之下，竟喚醒了這幻境真正的主人。

蘇蘭境雖為幻境締造者，但多次重置後，她有意逃避這樣反複無果的痛苦。可執念難消，她隻能讓自己陷入沉睡，任幻境自發重開再終結。

在無數次的重置和終結裡，蘇蘭鏡都無可避免地走到最後被封印入鏡的一步。

而這一次，她得救了。

來不及詫異，蘇蘭鏡愣住了。

「聖子……聖子呢……」

洛凝起身抹淚，“如你所見，聖子廢去金身，以身祭淵，受百鬼啃噬，渡世間萬劫。”

「不，不是這樣！應該是他殺了我才對，他為了功德和大義殺了我！」蘇蘭鏡不住否定眼前，「也罷……本來就是我求死。」

“聖子從來沒想過殺你，更未想過要囚你于鏡裡世外。他若想殺你，又何必舍功德保你？”

「保我？」蘇蘭鏡低眉嗤道，「又何必這樣折磨我？在鏡中日複一日，與其做個不得往生的孤魂野鬼，我甯可那時就魂飛魄散！」

「我等了他下一世，下下世……他都沒有再來。聖子轉世可保留前世記憶，他明知我在這，他為何不來找我！」

蘇蘭鏡語中泣血，聲聲凄厲。

洛凝道，“他沒有下一世了。”

“沒有功德護體，聖子魂魄難全，何談轉世輪回？”

「你胡說！」蘇蘭鏡惱，「分明就在這裡！」

她聲線尖利，地上落石震動懸空，接着草木樹植被連根拔起，帶出土塊橫飛。淵外滄江波濤如怒，川息激蕩。

黑雲壓頂，雷霆萬鈞。

須臾間世界倒懸，整個幻境都跟着猛烈顫鳴。

“好啊。”洛凝斂目凝息，擡手召出湛光。

再睜眼，她眸中無比堅定，“那就一起，破開這峰巒！”

區區一座山而已。

劈開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