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息入淵，在深不見底的怨海中翻騰，吸收數百年積累腐爛的惡念，須臾化作龍形直蹿入雲，幾經蓄力，向時序寒俯沖而下！

魔龍向下沖擊帶起陣陣罡風，将崖邊不遠正酣戰的兩國士兵統統掀飛，挂在更遠的竹林上。

時序寒孤身而立，不動如山，擡手間靈罩乍起，将魔龍彈出百丈有餘。

“不愧是仙。浪費靈力給她治療，又持續消耗那麼久，此刻居然還有餘力。”魔息所化之龍險些被打散，很快又卷土重來。

境中靈力受壓制，十不餘一，為數不多的靈力也在開啟魔鏡通道時消耗殆盡，如今早已是強弩之末。

它被阻隔在靈罩外，攻勢一次比一次兇猛，“從前仙尊靈力不是用之不盡麼？若非被困靈台親眼所見，此番恐怕我就信了！”

時序寒本就舊疾未愈心魔在身，便是洛凝曾以靈修之法為他沖開經脈阻滞，他也隻恢複了原來三四成的功力。

而時下境中，百不存一。

而魔息受境中輪回百遍的怨力加成，破壞力翻數十倍不止。

有這百倍千倍的削弱和加成，魔主終于敢正面挑戰明昀仙尊。待時序寒緩過這段時間恢複靈力，又或者出了這境後不受壓制，再想接近他簡直是天方夜譚。

“被困在這裡又如何！就算鏡子碎了又怎樣！等我煉化了這具仙身再恢複幾年，有了你呼風喚雨移山填海的能耐，一樣有機會弄碎這破境！哈哈哈哈！”

魔龍無數次瘋狂沖擊後，靈罩裂開一道碎痕，在雷霆電閃的瞬間，碎作黑暗中的點點霜藍光點。

天地間隻剩一抹纖塵不染的白，對抗這不見天光廣闊無際的暗。

光影交錯，雷聲轟鳴，時序寒不再着力防禦，雙目低垂起手結印，眉間紅印閃爍光輝，慈悲如神明憫世，卻又無情視衆生平等。

幾番試探，魔龍不得近身，短暫猶疑後大驚失色，待反應過來卻欲逃無路，被靈鎖牢牢束縛，掙紮嘶吼，“大不了我不要你仙身了！這樣總可以吧！”

見時序寒不為所動，魔龍愈發慌亂，談判底線一降再降，“反正蘭鏡已碎回不去了，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以後我們井水不犯河水，這也不行嗎！”

時序寒的法陣成型，汲取他僅存靈力，山川為之變色，他眉眼在雷霆之下愈發冷峻，仿佛在看污渠中的髒東西。

“你瘋了！同歸于盡對你有什麼好處！”

“你壓得住一時也壓不住一世！本尊遲早連本帶利讨回來！”

靈力化籠而下，魔龍被打落封印于萬劫淵底，憤怒龍吟響徹深淵。

“也不是第一次被封印了，還這麼聒噪。”

時序寒雙手合十，萬劫淵兩側緩緩并攏，崖邊草木落石紛紛滾落，隐匿崖下的邪物感受到緻命威壓，拼死向上蹿騰求生，在碰觸到遮天靈陣後重堕入淵。

淵底怨氣蒸騰，凄厲嘶鳴沖天，靈陣化網不斷坍縮，邪物接連湮滅，魔龍被縛在崖底苦苦支撐，“你消滅不了本尊的！無非再來百年千年而已，本尊等得起！”

“封印總有削弱之日，待本尊破境重歸本體，遲早踏平你玄清宗，殺了你那寶貝徒弟！”

魔息口不擇言，覺察到靈索不再收緊，灼燒他的靈力也一頓，自以為抓到救命稻草，繼續大放厥詞，“光是殺了她怎麼夠呢？你們這些仙門正派不是最在乎名聲嗎？那我便要她受萬人指摘，身敗名裂而死！”

“隻是沒了蘭鏡而已，本體與我同氣連枝，一脈同源，隻要攢足怨息提升實力，破境回到現世不過是遲早的問題。”魔龍放聲大笑，“而仙尊徒有修為靈力，再強又跟現世有什麼聯系呢？”

“你回不去的，哈哈哈哈！”

時序寒眼神一凜，結陣的手也頓住。

以他如今靈力修為，确實封印不了魔息太久。以他的身體，即便回到現世，也守不了阿凝多少時日。

魔息本體蠢蠢欲動，卻因缺了這縷魂息，遲遲不得圓滿從而沖破封印。

本體魔息相互感知，魔息雖困此境，本體卻能作為現世的錨，一旦有了破境力量，即便沒有蘭鏡作為幻境現世的媒介，魔息也能回歸本位，遺禍人間。

時序寒改了主意。

魔息繼續蠱惑，“這就對了嘛，仙尊是聰明人，我們可以合作——啊！”

話音未落，七枚靈力凝成的寒霜釘依次砸落，将奄奄一息的魔龍穿透，釘死在淵底。

近乎不要命地透支靈力，時序寒壓下口中腥甜，手中法陣變換，幾乎押上此刻所有。

魔息認出此陣，猛烈掙紮，“住手！快住手！！”

獻祭之陣，押上神魂的封印大陣。

魔息怎麼也沒想到，隻不過是稍加威脅，便引得如此烈焰燒身。祭陣一出，魂不滅，陣不散，從此萬萬年以至永遠，它都沒有重歸本體之日了！

天雷滾滾，巨石濤濤，法陣成型的最後一刻，時序寒以身入陣，作為陣眼躍入深淵，自此獻祭幾代聖子身魂的萬劫之淵，終在此刻被徹底填平。

他閉上眼，随落石墜入黑暗，深淵合攏的刹那，魔龍長嘯一聲，震天撼地。

掩去了萬劫淵外，那聲嘶力竭的一聲“師尊”。

*

蘭鏡通道連接的另一端，現世。

成衣店内，慕婉婉和陸建淵最先相攜出鏡，歪倒在軟座邊悠悠轉醒，慕婉婉撐着手臂起身，臉上莫名濕意，她尚未擡手便被陸建淵先抹去濕痕。

“沒事吧？”他問。

鏡裡鏡外，經年隔世這一眼對望，她眼前似乎又模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