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禦書房内,蕭玄奕看向蘇绮雲,而她站在貴妃身側,他眼底閃爍的失望,也清晰地落入她眼中。
像是被全世界欺騙抛棄,憤怒之下是難以盡述的委屈哀怨,如同質問她,為何要聯合喻謙光和慕婉婉一起騙他。
明明沒有參與這場算計,她還是不敢對上他濕漉漉的眼睛。
可喻謙光又怎麼知道蕭玄奕的王子身份?他從未告訴過她。
“南诏王子之事,我也愛莫能助。你全當不知道今天的事,先保住自己才是最重要的。”慕婉婉拉過她的手,“阿鏡,雖然我想你多相陪,但宮中不是久留之地。這幾日你在宮中盡量别出門,少與陛下接觸,阿姊會盡快安排你回遠安。”
皇帝那種眼神,蘇绮雲太明白了。
寒風拂過紅牆綠瓦,吹到宮中東側新建的高樓,掀動樓上人的素色衣擺。
無極閣上,聖子負手而立,遠眺宮樓遠處。
無量真人将他請來無極閣,本想着好言相勸,誰知聖子完全不吃他這一套。
“聖子,說也說了,勸也勸了,貧道也知道這于你南诏來說是不可輕易外傳的秘法,輕易不示人。但陛下如此厚待,便是為了兩國邦交,萬民安泰,你也不肯說這長生之法嗎?”
聖子冷言,“南诏并無長生不老之法,玄明教也沒有不死秘術,真人莫要再費口舌了。”
“前八代聖子皆得道飛升,怎麼可能是偶然?你身為聖子,豈會不知成仙之法!”無量真人逐漸暴躁。
“傳言而已,豈可當真?”聖子語氣平靜,“中原亦有不少傳說,若是真,又何需我南诏之法?再說真人既師從神尊,何不詢問自家仙師?”
“你!簡直胡攪蠻纏!”無量真人氣得怒發沖冠,“貧道苦口婆心是為你好,聖子若是不識擡舉,便别怪我不客氣了!”
“請便。”
聖子拂袖而去,無量真人喝了口茶也未消去心火,直到捏碎茶杯,滿地散落碗盞瓷片,他靜下後低呵出聲。
既然好言難勸該死的鬼,那就安心上路吧。
“來人。”無量真人擡手招來道童,“傳令下去,不必等下月,準備三日後問天祭。”
傍晚,甘露殿内。
蘇绮雲站在桌旁伺候完皇帝晚膳,無極真人便來求見。
“問天祭提前?”蘇绮雲皺眉,“如今祭台尚未竣工,便要加速完工少說也得五日。本就傷财不說,何必再無故加重民力負擔?”
這銀子還不如用來赈災。
“娘娘不懂其中要害,還是少插言的好。”無量真人低哼,“天威難測,天時難蔔,錯過了與天地溝通的良辰,誰擔得起這個責任?還望陛下聖裁。”
“後宮不得幹政,”皇帝皺眉,“貴妃,你逾越了。”
慕婉婉咬牙,但礙于其身份不得不低頭,正要行禮,陸建淵大步踏入殿中,“貴妃娘娘說的在理,其中要害微臣可以算給陛下聽,倒是真人說得不清不楚。本就耗費民脂民膏,又平白增加勞工負擔,到時惹來天怒人怨就不好了。”
無量真人陰寒的視線掃來,陸建淵雖屈身向陛下行禮,依舊不卑不亢,笑意淡然,“見過陛下。第一批的災後重建和後續安置事宜已處理,特向陛下回禀。”
對于九五至尊,權利的下放并不代表信任,而是燙手山芋,國師看似大權獨攬,其中艱辛難與人言。
隻有這樣時時回禀,才能給皇帝一種,萬事在其股掌之中的控制感。
“這等事就不必來報了。”皇帝錯開眼,“至于别的,朕意已決。”
無量真人目光在國師和貴妃間逡巡須臾,忽而笑起來,“國師大人不會是在為貴妃辯駁吧?看來情分不淺啊。國師跟貴妃之間……”
他語調拖長,言辭暧昧,在隐射什麼不必多言。
“微臣隻是就事論事,真人何必攀咬他人?”
“真真假假,陛下自有決斷。”真人冷嗤。
一來一回間,皇帝頭痛又發作起來,“滾!都給朕滾!”
“丹藥呢?延壽丹呢!”他伸手,無量真人掏出瓷瓶遞來丹藥。
國師和貴妃雙雙告退。
用藥後,皇帝癱坐在龍椅上,逐漸恢複清明。
頭疾多年難醫,這幾個月靠着無量真人進獻的延壽丹,終于可以擺脫片刻的痛苦,可最近頭痛發作愈發頻繁,用藥的次數也多了起來。
無量真人抿唇,再這樣下去産生了抗藥性,再多丹丸也緩解不了病症了。
“待問天祭完成,便能擺脫凡胎六苦,可是真的?”皇帝閉眼揉着太陽穴。
“貧道豈敢欺君,”無量道人收好丹藥,“便是天時能等,陛下耗得起嗎?”
“那聖子将長生之法告訴你了?”皇帝睜眼瞥過去,盯得真人心頭一跳。
“這——登仙之法何等精妙,南诏數百年未曾外洩的秘密,豈能三言兩語能道與旁人的?”真人勾唇道,“不過陛下放心,貧道另有辦法。不會影響到三日後的祭禮,更不會有礙陛下的長生仙道。”
隻是就要聖子多配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