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的聲音逐漸減弱,四下立刻沉寂下來。
衆人瞠目結舌,恍然反應了過來。
近日京城中一直有皇室選中了風二姑娘的流言,他們還隻當是百姓捕風捉影的無稽之談。對昭華而言,或許隻是剛好尋個同行的人。
僅憑昭華公主與她同遊披香園一事就随意揣度皇室的心思,未免過于武斷。沒成想,看似荒謬的事是真的有苗頭。
群臣和諸位來赴宴的貴女們默默地望着帝後,餘光都不由自主地瞥向那名女子。
風回雪倒是格外冷靜,由着衆人和帝後用各種意味的目光打量自己。她的頭适時地低垂着,腰背卻挺得筆直,交握在腹前的雙手微微捏着,等待太子的下一句。
永順帝眯了眯眼,将搭在畫布上的手收回,漫不經心地背到身後,道:“哦?太子有何事?”
蘇霁别有深意地瞧了女子一眼,徐徐開口,“兒臣懇請父皇恩準,立風二姑娘為太子妃。”
即使看剛才的情況已經能猜到這樣的發展趨勢,衆人還是深吸了一口氣。
太子一向無心風月,尋常甚至都不願和女子客套多言幾句。這樣的性子,他有一天竟然會做出當衆求娶這種反常的舉動。
永順帝聞言掃視了一圈殿内衆人,将他們的神色盡收眼底。銳利的目光落在風回雪身上,隻一瞬便被收回。
帝後對視一眼,不緊不慢地回到上座,問道:“風姑娘意下如何?”
風回雪屈了屈膝,輕聲回答,“臣女聽從家父的意思!”
将問題抛給風太傅,還算聰慧。
永順帝滿意地點點頭,遂又望着風渡,“太傅覺得呢?”
忽然被點到,風渡連忙上前施禮,“回雪能入太子殿下慧眼,實在是風家之幸!臣不敢有異議,一切由聖上做主!”
沉思片刻後,永順帝做出了決定。他擡手示意蘇霁起身,悠悠道:“既如此,朕便成全了太子,為你二人訂下這門親。”
蘇霁得到意料中的答複,略略揚眉,帶着笑意地瞧了風回雪一眼。
就像是相戀已久的眷侶,二人默契地一同施禮,向帝後答謝道:“謝聖上、娘娘恩典!”
如此,太子妃的人選算是正式定下。有頭有臉的大臣們舉杯上前,極有眼色地向太子和風太傅賀喜。
大殿之上燈火通明,樂師奏響的曲子猶如天籁,舞姬聞聲重又回到了殿内。美人伴着雅樂起舞,身姿袅袅,眉眼含情,呈現了一片繁華迷離之景。
不知是不是人逢喜事的緣故,蘇霁今日格外的好說話,接連和官員們同飲了幾杯。待人全部散去,他才擡眸看向風回雪,卻隻瞧見了一道清瘦的背影。
早在群臣來恭賀的時候,風回雪就盡量往風渡的身後移去。她時刻謹記自己的風家出身,充當着可有可無的棋子。
見人群全都聚在風渡和蘇霁的身邊,她面上維持着得體的笑容,慢悠悠地斂下眼簾。青蔥玉指撫了撫衣袖,逆着上面的暗紋走向一圈一圈地描摹。
正頗感無趣時,風回雪敏銳地捕捉到身後的異樣。濃密的睫羽眨了眨,她擡手将鬓發别到耳後,面不改色地望回去。眼瞧着太子沖自己舉了舉杯,風回雪疑惑地側過身子正視他。
男子淡漠若朗月的面上,狹長的丹鳳眼微微上挑。那雙薄唇輕啟,慢悠悠地吐出一句話。
距離有些遠,他的聲音又低,因此并不能聽清在說什麼。
風回雪眯着眼分辨了片刻,神情很是迷茫,然而内心早已有了答案。她撇過頭,将袖子裡包好的蓮花流蘇擱在了案上。
不輕不重的一聲在喧鬧的殿中并不惹人注意,但她無意間洩露出的隐隐怒意卻讓侍女注意到了她。
碧落将案上的流蘇收起,又把擺在遠處的桂花糕移到她跟前。凝視着女子的面容,她小聲問道:“姑娘怎麼了?”
“無事,我隻是有些累了!”
風回雪揉了揉眉心,煩悶地飲下果酒,盈盈水眸中閃過一道暗光。
蘇霁剛才說得是——樂舞尚可,孤可以成全你的深情!
尚可?她幼時分明被教習先生贊過天賦異禀!而且蘇霁也太善變了,方才還誇她不錯呢!
風回雪輕哼出聲,指尖捏起軟糯的桂花糕狠狠咬了一口。甜味一下就湧入喉間,嗆得她低咳了幾下。
碧落小幅度地拍拍她的後背,遞上果酒,“姑娘慢些!糕點易粘黏,您仔細嗓子。”
風回雪聞言微微擺手示意自己沒事,掏出帕子将唇邊的細粉拭去。她正要詢問碧落背後之人的後續安排,話到嘴邊就因永順帝開口而又咽下。
隻見龍椅上的帝王徐徐打量昭華一眼,含笑道:“霜兒和霁兒同歲,如今太子已經定親,那霜兒你是不是也該為自己打算了?”
蘇微霜飲酒的手一僵,婉拒的話還未出口就被永順帝打斷。
“不必急于回答,父皇準許你自己挑選夫婿。朕的皇長女,自然值得上天下最好的男子。”
最好的男子......
蘇微霜放下酒盞,眼神突然變得晦暗。從前是有這麼一個人,讓她一見傾心,認作自己的歸宿。
那人曾對她說過,見之不忘,思之如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