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虞再見到白肅是在半個月後，蘇盈的葬禮上。

十一月中，小雨淅淅瀝瀝的，道袍老者手持香爐，身旁小徒弟幫忙撐傘，兩人圍着墓穴念念有詞。随空蕩蕩的靈柩緩緩而下，香煙袅袅升起，在雨幕中飄散而去。

父親鼻骨尚未恢複，為了蘇家顔面，蘇老爺子對外稱女婿思慮成疾，不能參加。衆人散場，隻有蘇虞和蘇施映站在雨中，面前經過一個個蘇家人和商業夥伴，握住她們的手輕輕拍打，說些安慰的話，聊表體恤之情。

車禍已過去半個月了，兩人都不難過，但不得不擰巴出兩滴眼淚。

“蘇虞，走吧。”

蘇虞扭頭仰臉，睫毛被風吹的發顫，臉上雨滴順着下巴溜進頸下。

許旬拿着傘垂眼，喉結深深滾動一下，他從沒用這種視角看過蘇虞。

若北城郊的墓園是灰暗的藍冷色，她肌膚嫩白如夜荷，能在綠藻叢生的深潭中天真發亮。這場變故對她影響不大，在許旬親自找她同意聯姻時，她和以前一樣先害羞，再是張揚的歡喜。

蘇虞高興地剛想挎上他的胳膊，但又嫌自己身上雨水多，猶豫着隻捏住他一小撮衣角。

“那我先走了，晚上見。”身旁的蘇施映沖她笑笑，對許旬點了下頭。

蘇虞目送她先離開，道别：“晚上見。”

蘇施映往白肅方向走去。

隔着淅瀝雨聲，白肅一身黑西裝，身影隐沒在遠處，半張臉隐沒在傘下看不清神情。蘇施映輕巧小跑兩步，白肅将她暫存在他那的長柄傘遞去，手上環戒被雨打濕閃出銳光。

那環戒是蘇氏珠寶的設計，蘇虞首飾櫃裡的有同款。

蘇虞皺了下眉，他們都發展到送戒指這種關系了嗎……

蘇施映這半個月為母守靈，演員事業暫處空窗，便去找白肅學習風投了。白肅為她推薦了幾部攝日科技負責視效的電影試水，讓她和導演制片吃飯喝茶，開拓資源，蘇老爺子知道後默默點頭。

蘇虞對此表示無所謂，就算蘇施映當上了蘇氏集團掌權人，她隻要和許旬在一起便好。

“蘇家今晚有聚會？”許旬問，左手把傘轉了個圈，避免傘扣垂她頭上。

蘇虞收回視線，有些無奈：“對啊，今天蘇家人都在。那個身邊領着外國女人，的是我大舅伯一家。”

蘇虞說着，眼睛示意前面的一家四口。

“那大一點的混血女兒不過十五歲，小一些的兒子也才十歲。他們也從瑞士的研究所回來了，外公想讓我們小聚一下。”

蘇氏集團的商業體系令人生畏，猶如一座磅礴冰山，外人隻見其高不見其深，沉入水底支起巨物的，是命裡帶錢的三代蘇家人。

不過到了蘇虞父母這輩，冰川似乎在一點點地消融着。蘇锵廷的兩個兒子對蘇氏集團的發展方向産生巨大分歧，導緻内部決策失誤，鼎盛期早早消逝。

蘇家今晚的家宴，注定是不安甯的。

蘇虞纏着許旬，讓她的司機先走，讓許旬送她回市區的别墅。兩人坐在後座，一左一右，蘇虞看着雨随車速滑進車窗邊沿，開口喚了聲許旬。

蘇虞歪頭，看着他，“你不會是M吧。”

空氣一滞，車内隻有雨刮器和司機清嗓子的聲音。

“你不懂S和M的意思嗎，S就是……”蘇虞将碎發别到耳後，正準備激情細說時，被他打斷了。

許旬深吸一口氣，“為什麼這樣說？”

“因為你竟然真同意聯姻了啊，上次相親我神經搭錯罵了你，現在我滿身是水，你還讓我坐上你的車……”蘇虞眯眼，不懷好意地笑着。

許旬給她個眼神，不再多說。

“我不亂說了……”蘇虞笑的開心，她輕咳兩聲，認真問，“我其實是想問，你真的想好了嗎？”

“和我聯姻這件事，你可以大膽說出你的真實想法，我也不願強求些什麼。”

“嗯，想好了。”許旬合上膝上電腦，閉上眼，轉動兩下酸痛脖頸，“你不必每天問一遍。”

“我會問到真正結婚的那一天！”

車子開進蘇虞的别墅區。

或許是因為蘇虞把油柏斜坡路上的雨水看成“逆流而上”，覺得有趣。蘇虞突然主動放棄多待一會兒，讓他停了車，她要自己走回去。

許旬點頭，從不過問她的想法，将傘送給她便趕去公司開會了，畢竟他是有工作的人。

蘇虞的大小姐生活未變，日常工作除了購物逛街，便是看展旅行，不過最近再也沒更新過ins和微博了……

蘇虞拿出手機記錄着，vlog裡拍下她早就浸濕的平底軟皮鞋，還有坐在她家門口，正邋遢淋雨的宋昶青。

“宋昶青？”蘇虞站遠處确認，手機沒放下來過。

宋昶青愣神擡頭，深棕色發絲一縷一縷地貼在他額頭耳廓上，黑西裝沒了形狀，整個人像是被雨水打爛的舊書。

“蘇虞，蘇總！幫我聯系下施映吧，她昨天晚上說要和我分手。”

蘇虞沒說話，各種神經紛紛警覺。

這小區居住率低，走來這一段路裡她沒見一個鄰居，房子裡現在連保姆阿姨都不在，蘇虞想直接電話聯系安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