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行岩剛進房間時,聽到的就是這麼一句話。
“我師兄和我關系近一些怎麼了?”少年嗓音裡透着魄人的張揚,他也不管在那之前屋裡幾人說了什麼,隻要能堵住程衍,宋行岩就舒坦了。
程衍聞言輕嗤一聲,他當然能聽出宋行岩隻是故意想要膈應他,他收回話頭,不打算再搭理。
窗外有風透進來,窸窸窣窣拂過宋初的額邊碎發。她從宋行岩手裡接過一張門牌,率先走出門,打算直接回房去休息。
謝琢緊随其後起身,跟着走出房間。
“你的。”宋行岩随手掏了一張門牌丢向程衍。
剩下的一張門牌在宋行岩指間打着旋兒,他哼着不知名的小曲下樓,調子輕快悠揚。
程衍是個黏人精,也是一條隻聽他阿姐的話的咬人瘋狗。宋行岩對此一直很有危機意識,從宋初将程衍帶來宋家的第一天起,他就意識到這是個會和他搶姐姐的讨厭鬼。
偏生宋初總是将程衍帶在身邊,手把手教他,宋行岩有時候覺得程衍大概才是某個宋家遺落在外的孩子,等某一日功成名就了就準備認祖歸宗,然後改名“宋衍”,以後也不再是“衍少爺”,走到哪都得被宋家人喚一聲“宋二少爺”。
宋行岩挑着眉捏緊了手裡的門牌,他不在意程衍是衍少爺還是宋二少亦或什麼亂七八糟的稱呼,他隻覺得程衍如果想将他的位置從阿姐身邊取而代之,那他想得倒美。
謝家人來仙京時宋行岩正巧閉關,一關十年,再出來就聽聞他阿姐已經和北境謝家的公子結了仙契。宋行岩大為震驚,想着究竟是什麼人能讓他眼高于頂的阿姐點頭承認身份。
直到他聽聞那個叫謝懷玉的家夥是個空有姿色但無法修煉的病秧子,病病歪歪地連花架子都擺不了。
宋行岩委實花了一段時間去接受這個事實。他出關出的晚,謝家人早已帶着謝懷玉回了南方,他連人的面兒都沒見着。
還沒等宋行岩悲傷完他阿姐已經在實質意義上有了比自己弟弟更親近的人,宋初轉頭就從不知道哪個地方帶回來一個程衍。
宋初走到哪程衍都喜歡跟着,就連宋家的長輩也打趣程衍和宋初看起來更像姐弟。在往後的日子裡,宋行岩無數次覺得自己的位置受到了極大的潛在威脅。
他看不慣程衍,總是叫他黏人精跟屁蟲,程衍對宋行岩這個一直針對他的幼稚鬼也沒什麼好印象,一開口就嘲諷他白生在宋家,連丹氣成符都學不好。
宋行岩方才找掌櫃要門牌時特意留了兩間相鄰的房在另一層,剩下一間是起先謝琢旁邊的那間空房——他留了那間房的門牌給程衍。
程衍杵在走廊上,另一邊是仙嶽樓描金紋樣的镂空扶欄。其上細細雕琢,松柏與仙鶴相互交錯。隔着烏木扶欄往下望正好能瞅見宋行岩搖頭晃腦地進了屋,嘴裡約莫還哼着跑調的曲子。程衍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他随手搭上去,半個身子倚在扶欄上。
拇指無意識地摩挲着烏木上的松柏,指腹下的刺葉凹凸不平,磨着微微有些癢。他垂下眼,終于看見宋初的身影出現在邊側木梯處,她緩步拾級而上。
“我還以為要再等一會兒。”程衍在宋初邁上最後一步台階時迎上去,笑道。
宋初擡起下巴點了點樓下的地方,“提前去試了下,耽誤了點時間。”
她擡起手,衣袖滑下,掌中是一枚扁平的菱形木牌。
恰好是剛才從宋行岩那拿到的房門鑰匙。
程衍将宋初遞來的門牌收起來,又将自己那塊給過去。
“宋行岩的如意算盤大概要落空了。”程衍食指敲了敲門牌,實木被敲擊時透着沉悶的響。
他惡趣味的彎起唇角,俊秀的臉上帶着不加掩飾的幸災樂禍。
宋初神色淺淡,她知道宋行岩和程衍素來不合,也知道他們之間更多是無傷大雅的打鬧,這沒什麼值得特别在意的。
宋行岩的情緒向來熱烈肆意,但宋初理解不了。
她不明白為什麼總有些人會有這樣的濃烈情緒,就如同小時候宋行岩抱着她哭,嗚嗚咽咽地說破骨修煉實在太艱難。
宋初不能理解為什麼有人會因為修煉遇到困境就能哭出來,她隻能試探性地學着拍他的背,像在别人那看到的一樣。然後第二日将自己收藏的有關修煉的典籍送過去。
“你們為什麼總是吵架?”宋初垂眼看着門牌,她過去從未問過這個問題。隻想着争吵這樣的事大抵是人慣有的常态,她看不透悟不出,于是隻能接受,也從未将關注落在原因上。
程衍一愣,着實有些意外:“怎麼突然問這個。”
“沒什麼。”宋初沒想繼續等回答。她捏着門牌轉身,空出另一半的走廊示意程衍可以下樓。
這次更換房間是宋初和程衍心照不宣的共識。程衍知曉宋初會再上來和他換門牌,于是一開始便等在門外走廊。
程衍在來到宋家前修的是淨靈術,一種古老的秘法。傳說中的仙人之法。仙人至淨至純,唯有此才能掌握淨靈術。
程衍不是仙人,他肯定自己是個再正常不過的凡軀,也許和尋常人相比有點天賦,但在宋家人眼裡也正常的很。
他不知緣由,隻是好像天生就和淨靈術格外契合。
宋行岩的丹修走攻伐之道,用的是宋家上乘秘法,修的是至精至烈的心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