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番問尋,三人此刻駐足在牽引樓門口。
沈青山望着繡樓裡那位迎來送往的小姑娘,她身上穿得那套襖裙顔色靓麗,款式新穎,要是女兒穿上肯定也好看。
“爹,舅舅咱們進去吧。”沈瑤扯了扯襖面上的褶子,揚起一抹微笑沖門口小姑娘打招呼,說明來意。
此刻樓内隻有一位打扮極為雅緻的婦人在架子上挑選布料,打算年底為家人制新衣。
見着三人進來後,眼底裡全是遮掩不住的嫌棄,從皮毛袖籠裡伸出纖纖玉指。
不等婦人開口,麗娘連忙喚來另外一個小姑娘幫着招待,領着婦人去雅間挑選繡花樣子。
三人則是被麗娘帶到了後頭宅院裡。
“各位請在此稍候,我得去機房尋下呂掌櫃。”麗娘給三人倒完茶水就匆匆離去。
黃松柏和沈青山卸下背簍坐在廂房裡,有些局促不安,因為這間房子怎麼看怎麼像是女子的閨房,不像是待客的地方。
沈瑤喝完茶水,就被房間内的布置所吸引,博古架子上擺放着白瓷瓶,數把精緻的團扇以及幾本書籍。
不等沈瑤細看團扇上的花樣,就聽門外傳來了腳步聲。
門被推開,随同呂掌櫃進來的還有院中盛開的臘梅香。
此時天色将晚,為辨好生絲的質量,呂掌櫃一進屋就點了油燈。
沈瑤将背簍裡的生絲取出,一股一股擺放在她的面前。
絲線粗細不同,在火光的映照下根根泛着光澤,觸摸起來手感也十分柔順。
呂掌櫃白皙的面頰因滿意這批生絲的質量而漸漸鼓起,“你們是誰介紹來的?”
放下生絲,呂掌櫃又為三人添上熱茶,一雙厲眼馬上就看出要和自個談買賣的是中間坐着的這位小娘子。
“是青峰鎮的秦伯母介紹。”
呂掌櫃聞言含笑道:“原來是劉公差母親介紹來的,你們這生絲是自個做的,家裡有養蠶?”
沈瑤點頭:“有蠶室,還有大片的桑林,這批貨隻是先拿來讓您過目,若是您覺得滿意,咱們再談合作的事。”
“你這小娘子倒直接,我呂秀芳也是個爽快人,這批貨我都要了,明年若是你還能保證以這個質感和手感交貨,一兩生絲我給你按六十五文的價格收,不過得要這種。”
沈瑤看過去,她要的是十四枚繭子制的生絲。
呂秀芳剛說完還沒來得及喝口熱水,外頭就有一婦人過來敲門,讓她去機房看一眼。
“三位先坐一坐,許是機房的布機出了毛病,我過去瞧瞧。”
等她一走,黃松柏立馬起身朝門口走去,輕輕拉開一條門縫,确定外頭沒人,這才坐回去。
“阿瑤,這價格你覺得怎麼樣?”黃松柏覺得這呂掌櫃雖是一介婦人,但做起買賣是半點也不含糊。
市面上差一點的素白綢緞一匹最低也得二兩銀子,他雖然不知道一匹綢緞得用多少兩生絲,但牽引樓肯定有得賺。
沒聽人家都有機房啦?也不曉得那機房裡有多少台織布機。
沈瑤瞥了一眼帶來的生絲朝父親問道:“爹,你估計咱們背來的這些有多重?”
沈青山二話不說就把背簍的生絲數了數,又提起來掂了掂,然後告訴女兒,他們帶來的這些估摸着有三十來斤重。
沈瑤快速在心裡面算賬,一兩生絲六十五文,一斤也就是六百五十文,三十斤的話也就近二十兩銀子。
“爹,舅舅,咱們若是按照她說的合作,這批生絲能賣二十兩銀子。”
黃松柏倒吸一口冷氣,望着桌子上的生絲眼發直,而後又湧起一股無名怒火。
“阿瑤,那些大族簡直豬狗不如,萬河鄉就是因為他們的壓榨才變成荒村,采石場那些死掉的苦役,都是這些畜生害死的啊。”
哪怕是壓着聲音咒罵,黃松柏心裡還是蔓延着濃濃的恨,那些當官的本應該是他們這些窮苦百姓的父母官,而不是劊子手。
黃松柏悲切的面龐被那雙粗粝的手遮掩住,因為手指彎曲無法伸直合攏,一串串淚水從指縫中落下,燙的父女倆也跟着無聲落淚。
安慰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
呂秀芳從外頭推門而進時,就發現三人似乎哭過,心中帶着疑惑,莫不是家中遇到了什麼難事?
可她這價開得也不低啊。
就在呂秀芳想着要怎麼開口同沈瑤解釋這定價時,沒想到沈瑤直接拍闆。
就按一兩六十五文的價格來。
呂秀芳喚麗娘取了筆墨紙硯和杆秤。
麗娘在邊上将三人帶來的生絲稱重,足足三十二斤,折銀二十兩八百文。
呂秀芳直接讓麗娘和賬房先生取了二十一兩交由沈瑤。
二人将契書拟定,從明年六月初到十二月底截止,每個月底都得給繡樓送兩千四百斤的生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