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冬生挑着擔子往東市去,一路上心裡直犯嘀咕。
表姐說物以稀為貴,這話好沒道理。
就算冬日裡新鮮菜少,那有錢人怎麼可能甯願買貴的菜吃也不吃肉呢。
黃冬生同劉官差交了入市的銀錢登記好,便将肩膀上的擔子放在老位置,瞥了一眼身旁空出來的地方直歎氣。
白大哥幾日不來賣菜,都沒人陪自個說話了。
一陣冷風夾雜着雪粒打在臉上生疼,黃冬生裹緊身上的蘆襖,将草席鋪在地上,把筐子裡的幹貨掏出擺放整齊,戴着手套蹲在原地。
見着有人來采買,他立刻扯着嗓子叫賣。
“青玉豆,可免費試吃,不好吃不要錢。”煮熟的毛豆送到熟客手中還帶着絲絲熱乎氣。
待客人咬開毛乎乎的豆莢,嘴裡立刻湧入一絲絲鹽味,飽滿的豆子入口鮮鹹,确實别有一番滋味。
“這豆子怎麼賣的,多少錢一斤?”
黃冬生端着碗中毛豆心裡直打鼓,面上卻帶着笑:“六文一斤。”
“啥?這啥豆子就要六文,也忒貴,不買不買。”來人被價格吓得擺手就走。
黃冬生忙在後頭喚他:“您不買青玉豆,可以看看其他的,如意菜和腐竹價格都沒漲,我這還有許多幹貨,茶樹菇您不妨買回家嘗嘗,和肉炖了吃既香又梗啾啾的。”
偏那人聽着黃冬生的聲音,愈發健步如飛。
黃冬生看着消失在拐角處的人影,歎了一口氣。
又蹲了半個時辰,來了三四個顧客都是聞價而逃,就在他以為今日不會有人來采買時,突然一雙厚底棉鞋在他攤子前站定。
黃冬生仰頭看去,隻見來人三十歲左右,唇上兩撇八字胡,頭戴氈帽,身穿藍色棉襖棉褲,雙手揣在袖子裡,腰間挂着鼓囊囊的錢袋子。
“你方才說的是什麼青玉豆?”
黃冬生一看來人像是個管事的立馬摘下右手手套,将碗裡的豆子遞過去:“這便是,您嘗嘗看。”
來人視線從黃冬生手上移開,随後在黃冬生期待的眼神裡,接連嘗了三個。
“您覺得味道如何?”
“味淡了些,若讓廚子好生做,尚能入口。”來人回頭沖身後跟着的小厮:“把這一筐都帶回府裡。”
黃冬生原以為他不會買,沒想到他會全買走,很是意外:“您還沒問價格,這青玉豆我賣——”
“六文一斤,方才我已經聽到了,你這豆子尋常人家是無福消受的,但我家老爺肯定能吃得起。”管事的輕哼一聲,擡起高傲的下巴。
“算算吧,多少錢?”
黃冬生将毛豆連筐一起稱重,而後又将毛豆全部倒出隻稱筐,在管事的詫異中稱出了毛豆的重量。
二十斤毛豆,一共是一百二十文。
管事在心裡合計一番,直接掏出一兩銀子,“你攤子上的吃食瞧着挺幹淨,人也很聰明,這些吃食我便都要了,不過你得告訴我,這手上戴的是何物,怎麼做的。”
黃冬生在心裡算着賬,一兩銀子買他攤子上的東西綽綽有餘,于是接過銀子,笑得見牙不見眼,瞧二人帶來的籃子不夠裝,于是熱心道:“您家住何處,我可以幫你們送家去,路上邊走邊告訴您這手套如何做的。”
黃冬生挑着擔子跟在管事身後,過了兩座木橋,便看見一排排坐落有序的宅院。
小厮往漆黑的門闆上輕敲三下,門後就有婆子出來幫着黃冬生卸菜,待看見那一筐毛豆時忍不住驚呼。
“方管事,您怎麼買了沒熟的黃豆回來,花了多少銀錢,可别被這臭小子給騙了。”
黃冬生還來不及解釋,就見那方管事直接給了婆子一巴掌。
“我辦事,何時需要你這粗使婆子來置喙,這是六文一斤的青玉豆,冬日難尋的很,再敢胡咧咧,小心我巴掌伺候。”
婆子挨了打哪裡還敢言語,立刻低頭将筐子裡的菜搬進廚房。
“東西送來了,你還站在這裡幹什麼?還不趕緊離開?”方管事出言轟人,他得趕緊回去讓自家婆娘給老爺制出一雙手套,好讨要些賞銀。
黃冬生捏着一兩銀子,望向挨打的婆子,朝方管事拱手:“她說的沒錯,這确實是沒成熟的黃豆,隻因冬日少有人種,頗為稀少,我們才給它另取名為青玉豆。”
管事原以為黃冬生是個聰慧的,沒想到他也是個榆木腦袋,他專管府中采買,豈會不曉得這些?
“我們老爺就愛吃這世間少有稀罕之物,行了,這裡沒你的事,趕緊走吧。”
角門處看守的小厮将人給推了出去。
黃冬生被關在外頭,挑起空蕩蕩的擔子,望向那高高的牆院。
心裡愈發覺得這些有錢人都有病,有這些錢天天買肉吃不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