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夥坐着牛車回程的路上,楊文英和沈瑤貼得緊緊的,今晚她是打心底裡高興。
因為哥哥同大夥道出了他們楊家獲罪流放的實情,還向沈叔立下了誓言。
絕不會做任何危及沈瑤,禍及沈家親眷的事情。
但唯獨有一點,哥哥的回答沒有讓沈叔滿意。
沈叔問若是再重來一回,你們楊氏一族還會為天下百姓力争田地嗎?
哥哥的回答是,會。
若再重來一回,楊氏一族依舊會和新帝一起推行還田于民的政策,大铎王朝若不革新吏治,那它必将走向衰亡。
一個王朝的覆滅,也意味着會再起戰亂。
楊繼宗在說這番話時,铮铮傲骨挺拔如青松,就連那雙幽深如潭的雙眸裡也熠熠生輝。
沈青山當下就明白,東郊采石場是困不住這小子的,這小子也不會為她的阿瑤留在下河村。
沈青山經曆過戰亂,他知道楊繼宗想走的這條路是要用無數人的屍骨鋪就,楊繼宗能以身涉險,但他的阿瑤不行。
沈青山在聽完楊繼宗的回答後隻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留下一句:“你和阿瑤的親事在我這算不得數,記住你今日所說過的話。”
沈青山舉着火把坐在老丈身側,為老丈趕車照亮山路,回想起和楊繼宗這小子的對話,臉色非常難看。
他雖沒聽過弘農楊氏一族的威名,但聽楊繼宗說他曾跟祖父遊曆諸縣,從諸多耕地的老農口中獲取不同時節,不同作物的耕作之法,祖孫二人還曾為此編纂過農書。
若沈瑤有什麼不懂的農事,可以來采石場問他。
臨走的時候還答應過些日子給女兒一把什麼種子,喜得女兒當場就應下,說過幾日家中不忙就來,順便幫他們開荒。
氣得沈青山恨不得當場掀桌,什麼種子現在給不得,非得等到他不在的時候給。
這小子心裡藏的小九九,别打量着他不清楚,他可是過來人,到時候他護送女兒一起來。
黃冬生坐在表姐身邊,望了一眼二姑父的臉色,随後又扯了扯表姐的袖子,昂了昂下巴示意表姐看。
沈瑤能明白他爹現在的心情,可他爹是真誤會了。
她對楊繼宗真沒有動心,若說有,那也隻是打心底裡生出的敬佩。
楊繼宗敢為天下民生之計抛頭顱灑熱血,光是這份胸懷她望塵莫及。
她雖也想過利用所學為百姓做貢獻,但還做不到像弘農楊氏一族這般英勇獻、身的境界。
楊繼宗既然提出著過農書,那她就必須得跟着他好好學耕作的本事,不光是為自己将來堵住衆人悠悠之口有說辭,也是為了向百姓傳播更好的耕作之法。
“文英,你哥哥著過農書,那你看過嗎?”沈瑤暫時管不了他爹的臭臉,先問問楊文英都會些什麼。
楊文英将黃冬生湊過來的火把推遠些,坐直了身子,如同被夫子考學般回話。
“不曾看過農書,世族女子大都隻會品茗插花焚香做雅集,我比她們略強些,幼時哥哥教我讀書明理,長大後我因、因學習繡花就隻略讀過四書五經。”
“怕不是因為學繡花,是因為長大後貪玩才不好好讀書吧。”黃冬生晃了晃手裡的火把。
那火苗險些掠到楊文英的頭發,吓得她捂着自個秀發大聲反駁:“才不是我貪玩,是因為他們說女子無才便是德,知道我讀書後還參了哥哥和父親,那時祖父因這事病了好久。”
聽她提及逝去的親人,黃冬生挪了挪屁股往後退開,“文英,對不起啊,我不該同你開玩笑,你們一家都是好人,老天爺會讓好人有好報的。”
沈瑤以為楊文英聽到這話會同以往一樣據理力争,什麼好人有好報,她們楊氏一族為民,到頭來隻有兄妹兩苟活着。
又或者掉眼淚。
可沒想到小姑娘居然挽着她的胳膊笑着說:“我信好人會有好報,所以老天爺才讓我和哥哥遇到了你們。”
坐在前面趕車的老丈揮動着手裡的長鞭,瞥了一眼身側坐着的沈青山。
大好人終于肯笑了。
回到家中已是半夜。
在沈青山和田中正的帶領下,沈家親眷以及楊文英皆手持散香在主屋叩拜列祖列宗。
拜完後,黃冬生就和田寶來重新搬好桌椅闆凳,楊文英和田寶珠幫着大人端菜拿碗筷。
至于沈瑤,沈瑤在哄他的老父親。
“爹,您把心放回肚子裡,楊繼宗落難了也不會看上我,我也沒看上他。”都不是一路人好嗎?
沈青山不樂意了,“阿瑤,你不要看低自己,也不要在意旁人說什麼,在爹娘心裡,你就是最好的。”
田中正也坐在一旁幫腔:“在姨父心裡,你也是最好的。”
“爹?”田寶珠端着白菜豆腐湯在門口聽到這話,嘟嘴質問,“那我呢,我不是爹心裡最好的?”
黃梅跟在後頭催促堵在門口的女兒:“你爹哄你妹子玩呢,還吃醋,在你爹心裡那三畝地才是最好的,你們啊都比不上那地。”
田寶珠将白菜豆腐湯放到桌上,揪着耳朵給手指降溫:“地好有什麼用,又不是自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