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糯香甜的熱粥,配上豆腐炒雞蛋,一碗呼噜下去,肚子反倒越吃越餓,不過他們還有豆腐腦管夠。
飯剛吃完,田寶來父子就把缸和壇子挪出來給大夥擦洗,晾曬。
這些缸和壇子都是田寶來在各村走動,拿豆腐換的。
小院裡大夥分工有序忙活不停,就看見羅墩子幾個娃瘋跑進來。
“阿瑤姐姐,菜要卸在哪裡?”
沈瑤拿粗布擦缸的手一頓,還沒反應過來,就見着羅墩子的爹和班上另外幾家大人幫忙推着菜車到了門口。
見沈家衆人吃驚的樣子,白老大領着弟弟忙上前解釋:“我哥倆還沒推到石橋上,這小娃就喊來了村裡大人幫忙,怎麼不是沈娘子你特意安排人來接我哥倆的?”
這一車菜從他們村拉到下河村,全靠他哥倆的勞力。
可把他二人給累壞了。
被白老大指着的正是羅墩子。
沈青山瞧女兒被孩子們圍着答不上話,于是笑道:“辛苦大夥了,先喝口水緩緩勁。”
黃杏和黃梅立刻進廚房拿碗來倒水,還不忘給水裡頭放些糖。
一口水的事,大夥兒也就沒推辭沈家好意。
隻是水一入口就喝出這水不對味了,沈家給他們放了糖。
在村裡能放糖招待的那都是客人。
可見大夥跟着白老大兄弟倆沾光了。
大人們在忙着卸菜,沈青山腿腳不便就沒參與,在邊上招呼白老大兄弟倆,等卸完菜給結賬。
至于沈瑤,她被孩子們拉到了院裡的背風處,正接受孩子們最高規格的回禮。
“阿瑤姐姐,這是我娘給我做的布娃娃,我小時候睡覺害怕就抱着她,現在我把她送給你。”張春芽有些羞澀的從身前的衣服裡掏出陪伴自己的娃娃。
“阿瑤姐姐,這是我爹給我做的木劍,我也把它送你。”張春旺擠開自個姐姐舉起手裡的小木劍道。
“阿瑤姐姐,我曉得你和我一樣喜吃,這山楂果是我偷偷進山撿的,給你。”
羅墩子獻寶一樣捧着那幾顆紅通通的山楂果。
啥布娃娃木頭人,可都沒他這個稀罕,看看是不是饞的都要流口水了。
沈瑤望着孩子們手裡的寶貝哭笑不得,尤其是羅墩子,他才六歲,竟然敢偷偷進山。
“你們為什麼想送我禮物?”沈瑤按下心裡感動不提,冷着臉。
都在一個院裡,這群孩子們背對着大人們的一舉一動,大夥兒其實都看得見,隻是太忙,沒機會揍孩子。
羅老大聽到兒子偷偷進山撿山楂果時就已經想好,等老子卸完菜,卸完菜,逮着你小子兩頓揍。
看你還敢不敢偷偷進山。
孩子們異口同聲道,因為阿瑤姐姐你幫了我們。
沈瑤又問,那楊文英老師教你們識字,難道不算幫忙,為什麼不送給她?
羅墩子,你課堂上不會的算學,張春芽教你解題,你為啥不把這果子送給春芽呢?
春芽你默寫不出來的字,羅墩子偷偷給你打小抄,你咋不把娃娃送他?
春旺,你是你姐姐帶大的,她把家裡好吃的都緊着你吃,這木劍為啥不送她?
孩子們捧着各自珍重的禮物看向彼此,回答不出來。
沈瑤替他們答了,因為你們覺得這都是小事情,對不對?
孩子們點頭,又突然搖頭:“不對。”
“哦,為什不對,哪裡不對?”沈瑤看着眼前這些稚嫩的豆芽菜。
大大的腦袋,小小的身闆,皆是擰着眉毛認真思考着沈老師的問題。
楊文英護着院子裡的菜地,别看她眼裡盯着大夥往下卸白菜蘿蔔的數量,實際也在偷聽沈瑤會和孩子們說什麼。
其實要是她來總結,就一句話,這些小孩們已經學會了權衡利弊。
誰對他們最有利,就把最好的東西送給誰。
羅墩子率先舉手發言。
沈瑤:“嗯,你說吧。”
“沈老師,春芽教我解題,我幫她打小抄,我倆互幫互助是朋友,這山楂果我願意給她一顆,也願意給文英老師的,但你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羅墩子小臉更擰巴了,他現有的詞彙讓他說不出心裡的想法,于是看向好朋友春芽。
張春芽舉起手來:“因為阿瑤姐姐你是很好很好的人,你收豆子讓我們家裡能掙錢,所以我想把自己最重要的東西送你,不想欠你的人情。”
張春芽說完就紅了眼,怕沈瑤讨厭她。
因為爹爹說他們家窮,人情債最難還,所以今早上才來幫沈家卸菜,她是怕爹爹一個人不夠還,所以才想送這娃娃,幫爹爹一起還。
“阿瑤姐姐,這娃娃先送你,等明日我親手再做一個送給文英老師。”張春芽努力讓自己不哭。
“我不會做木劍,但我求爹爹給文英老師做一把,他肯定會答應的。”張春旺察覺到姐姐害怕的情緒立刻抱住她的腰,“姐姐不怕,我保護你。”
羅墩子看着張春芽要哭,有些心煩,将果子捧到姐弟倆面前:“你别哭呀,這都給你吃,給你吃。”
沈瑤拍拍掌心,不光引起孩子們的注意,還讓大人們放慢了手裡的活。
“孩子們,春芽說得沒錯,因為我們倆家長輩交情不深,所以她才想用她最喜愛的東西報答我,你們今日送我禮物我很感動,因為你們學會了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這是很多人都不會的道理。”
羅墩子不明白,但這話聽着就像是讀書人常說的詞:“沈老師,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就是别人對你們一分好,你們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内回報三分,希望你們将來長大都能保持住今日這份初心。”
“孩子們,能不能?”
孩子們齊聲道,我們能!
沈瑤沒要孩子們送的最高回禮,而是交代了他們一個非常重要的任務,去告訴村裡每一戶人家收黃豆的事,并且下晌如果有哪家不會算賬的——
“我們會,我們可以幫他們算!”孩子們就像剛學會飛翔的雛鳥,撲棱着翅膀,手拉手奔出了沈家。
幾家大人卸完菜也沒走,男的幫忙挪缸,女的幫忙洗菜,說着熱絡話。
白老大揣着銅錢離開時,看向小院裡忙碌的衆人,同弟弟小聲道,“我咋就沒早些遇上。”
“哥,你還不嫌累,還想留下來幫忙腌菜啊?”
白老大沖弟弟翻白眼,他倒是想留,可人家不願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