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妲己直直地看着殷郊,抿着嘴唇不說話。時間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她站在珠簾外等一個人,站在宮門口也等,然後等來他冊封黃滢萱,等來一張狐狸皮。那種無力的感覺一下子湧上心頭,她該怎麼辦,她能怎麼辦。
殷郊卻沒打算就此收手,繼續說道,“不過你信不信,像你們這樣的狐狸精,我今天就算扒了你的皮,明天我也還是大商的太子!”說罷,有拔劍出鞘的聲音,雌雄劍摩擦過劍鞘,分外刺耳。
“啊——”一聲狐嘯響徹鹿台。
鹿台之上,天光乍現,五彩紛繁,白狐有九尾。
這鹿台當年是為妲己而建,說是請仙,實則為呼風喚雨,集天地靈氣。此時她掙開了捆仙索,白發如霜,兩眼血紅,三寸的長指甲直徑抓向殷郊的脖頸,身後還揚着九條狐狸尾巴。
殷郊的雌雄劍沒來得及出鞘,已經被狐尾卷起的風沙掃在地上。不過殷郊畢竟在廣成子門下學藝十數年,雖然失了寶劍,仍舊與九尾狐妖纏鬥了幾番。
冰碴子掃過衣襟,迷得人睜不開眼睛,殷郊被一雙修長的手狠狠掐住了脖子,呼吸不暢,眼看要有性命之憂。
“放手——”一道黑影拾階而上,是帝辛。方才他在大典上左等太子不來,又等太子也不來,心下就覺得不妙,問了身邊的宮人。宮人說,王後已經去鹿台請太子了。他本想再等等,可看到鹿台天光變幻,于是秘令三山關總兵鄧九公拖住大典,獨自前往鹿台。
鹿台上,帝辛正看到蘇妲己要殺了殷郊這一幕。
蘇妲己掐着人脖子的手往下垂了垂,卻沒有放開。
呼風喚雨、兇相畢露的妖精掐着他兒子的脖子,帝辛一把拔出了軒轅劍,金黃的劍光晃了人的眼睛。他又說了一遍,“放手!”
蘇妲己這一次放手了,她看着帝辛,一雙眼眸要滴出血來。
殷郊跌坐在地上,一群護衛沖上鹿台,為首那人是将軍雷開。
“快保護大王和太子!”雷開如是喊了一句,他身後的護衛有些去扶太子,有些去見大王,還有兩人搭弓拉箭,射向高台上的妖精。
那兩箭正中肩頭。
帝辛似乎是想攔,可也來不及攔什麼。
蘇妲己的手扶上箭尾,把兩支箭拔了出來,握在手裡,掰斷。
多年以前,绲娟曾對她說,“強求就沒有美事。更何況,相愛也未必要得到。這做人呐,沒有你想象那麼簡單。”
當年的白狐狸妲己想了想,仍舊嘴角含笑,“既然這人世間這麼多的羁絆,何不找一心愛之人,歸隐山野,平凡而活。”
蘇妲己的腦海裡閃過無數畫面,有她和帝辛的過往,有绲娟,有黃妃,有夢魇裡看到的女子,有殷郊,有那一劍。
绲娟說,她不能。
殷郊說,她不配。
還有那女子說,君王薄幸。
她站在鹿台上,扔了手中斷箭,望着帝辛,緩緩道,“自始至終,是我自作多情,強人所難。”說罷,她撕下了鳳袍上那一圈龍鳳呈祥的錦紋,往高台上一扔,隻身而去。
龍鳳呈祥的紅綢緞落在帝辛的腳邊,他有意追,忽然被人拽住衣擺。他回頭,正看見殷郊跪在地上,一邊喊着,“父王——”,一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了起來。
帝辛收回了将要邁出的步子,那一刻他意識到,他還是父親,是君王。他回身把殷郊扶了起來,理着太子的衣襟,安慰道,“多大了,都做太子了,别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