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在桃枝間洇開,螢火蟲将小溪倒映成銀河。
路錫也停下腳步,寬肩發梢沾染幾片桃花瓣,望着天邊末世獨有的熔銀赤月。
方才染着輕佻蘇欲的嗓音,此時變得清冽清冽溫柔。
不知是被風吹散了醉意,還是他本就無比清醒。
“聲聲。”
“你有心事。”
這句話是肯定句。
餘聲晚站定,低頭盯着自己腳尖。
自然微卷的烏發半掩面容,柔光下,她勉強支撐了半日的嘴角終于松懈,兩行清淚悄然滑落。
路錫也側身望向她。
那是隻有看餘聲晚時才會露出的眼神。
“你知道我喜歡你的,對吧。”
餘聲晚閉上眼睛,淚水珍珠般越流越兇。
路錫也眉心微蹙,邁步走到她面前,輕撫滿是淚痕的臉頰。
指尖攥緊又松開,最終還是忍不住那份深藏心底的悸動,将人擁入懷中。
不是親密無間的擁抱。
隻為給她一個依靠。
路錫也低頭看着卸下僞裝把頭埋進他胸口的女孩。
大掌覆在她顫抖的背脊上,緩緩輕拍。
那陣陣低沉的哭泣聲,如同利刃割在心頭,他鼻子發酸,嗓音也變得哽咽。
手臂不由得圈緊,摟着她,雙唇吻在發頂,摩挲安撫。
“想哭就哭吧,在我面前,不用僞裝。”
她和郁桉太像了。
總是把自己的感受放在最後。
笑容之下,隐藏着太多份沉重。
郁桉的顧慮是居安思危。
聲聲,你呢?
路錫也看着餘聲晚破碎清冷的側顔。
你的憂慮,是否和我一樣?
“情侶之間有句很老套的分手名言。”
“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我一直覺得這是句不負責任的空話。”
“卻不想有一天,這句話會無比真實的發生在自己身上。”
“聲聲,我喜歡你。”
“喜歡遊戲世界的你,更想喜歡現實世界的你。”
“可相交線無法永恒,我們終究要錯過。”
“回到正軌,就意味着漸行漸遠。”
“我不是不想争取,我做夢都想以路錫也的身份堂堂正正留在你身邊。”
“可我知道這不可能。”
“在錯誤的時間裡,即使遇到了對的人,結局也不會好過。”
“我不想給你平添煩擾,所以……”
“我知道。”
餘聲晚擡眸,濕漉漉的眼睛看着她,沙啞嗚咽。
“你和我不屬于這裡,但都有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我的感受,隻有你能理解。”
路錫也手臂收緊些,摸了摸她的後腦輕歎,“既然知道,既然你知道,就不要在我面前費盡心思僞裝了。”
“看你強顔歡笑,我心疼。”
“阿也。”
“嗯?”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什麼?”
“沒有讓公司股東銷毀這款遊戲,你為大家做的已經夠多了。”
“之後的事,你不要參與太深。”
路錫也眉頭皺得更深了。
他有心理準備,知道餘聲晚一定有事情瞞着大家。
但聽見這番話,心髒還是失重般一沉。
“之後什麼事?”
“重逢後我一直覺得你不太對勁。”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餘聲晚沉默不語。
路錫也雙手緊握她的肩将人自懷中扶起,俯身凝着她憔悴憂傷的面容,生怕遺漏一絲細微的神情變化。
“是因為暗域?”
戰機上的決裂,他聽宋與提過兩句。
好像鬧得很嚴重。
宋與沒多說,他也不好多問。
“不完全是。”
“暗域被毀,讓我最難以接受的點是,我明明可以利用自己的身份做到更好。”
“可能因為我自己就是人類。”
“潛意識裡總覺得他們不會壞得那麼徹底。”
“聽哥說得沒錯。”
“就是這一絲僥幸,害阿郁多年的心血付諸東流。”
“暗域、人奴、悠然谷的族人……”
“那天死了将近一萬人。”
餘聲晚淚如雨下,“阿也,他們都是因為我才死的。”
“……這不是你的錯,你已經做的夠多了。”
“他們本可以不用死的。”
江聽當時對她吼出這句話的時候,餘聲晚心都碎了。
時至今日,這種痛依然殘留心頭。
“所以後來,你迫切的開辟荒島。”
“為了抵禦玩家下一次屠殺,前往神迹秘境登蒼穹神殿。”
路錫也绯紅的眼眶落下淚水,指尖心疼的撫上她臉頰,“結契儀式時鑽心刺骨的痛,你是怎麼挺過來的?”
餘聲晚苦笑搖頭,“死過兩次,對痛覺,好像已經……麻木了。”
“胡說。”
他後來去看過結契那日餘聲晚的生命體征記錄。
數據持續停留在瀕危線上,直到離開神迹,才慢慢恢複。
“比起目睹他人慘死,我甯願承受這種痛苦。”
“……你這算職業病嗎?傻瓜。”
路錫也眸色微怔,腦海中忽然閃過一絲念頭。
結契儀式。
系統。
那日神殿外的未知生命體是系統。
主神把系統從她意識裡強行剝離了。
進入神域的人隻有餘聲晚一個。
路錫也呼吸急促了幾分,握住她肩膀輕晃,“主神跟你說什麼,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