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府清幽的小院内,梨花樹枝葉繁茂,如傘一樣覆蓋在小院上空,梨花也開得正好,不時會有潔白的花瓣随風飄下,潔白皎瑕鋪滿整個院落,樹下擺放着一張躺椅,卻空無一人,梨花如雪般落下,逐漸鋪滿那張躺椅。
一支木質的風車插在樹下的躺椅上随風吹的微微轉動。
書房内,一室寂然。
宣京端着茶盞輕聲進入書房,看到寬大的檀香書案前,清隽的青年正端坐在前,手肘撐在案上,潔白如玉的手指正按在額前太陽穴上,另一隻手握筆在案牍上批複,他面容沉着,烏黑的眼睫下,正認真地看着案牍上的内容,手上批複的動作不停,針砭時弊,一針見血。
宣京将茶盞輕輕放下,看着主子正按着太陽穴的手,宣京皺眉,主子又犯頭痛了。
自從當年諸家的那件事之後,那位莫名失蹤的人在主子面前成了禁忌,他便是那件事發生後不久過來服侍主子的。
誰曾能想象京中人人稱道,風光霁月的狀元郎,在人後有過何等絕望和狼狽的樣子。
主子小時曾被人苛責,身子骨本就不好,前幾年那件事後又生了一場大病,主子急着找那位傳聞中已經死去的人,哪怕有一點消息也要拖着病體前親自前往,根本沒有好好将養過。
他親眼看着,主子在經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之後,忽然沉寂了下來,宣京知道自家主子隻是在表面上看起來溫潤爾雅,實則性子執拗偏執,自諸家那位失蹤之後,也變得越發冷漠,官場後手段也變得越發陰狠淩厲,大肆收割權勢,暗中建立自己的勢力,一步一步迅速往上爬。
宣京越發看不懂自家主子,隻以為主子已經放棄了,畢竟已經過去整整六年了,或許主子一直在等的人不會再出現了……
宣京想要勸說幾句,但幾經猶豫,還是沒有開口,隻默默地歎了口氣,他知道主子雖然看起來溫潤平和,隻将茶盞放下後便靜靜侍立在一側。
今日主子沒有去大理寺,隻派人将案牍送至謝府,在家中處理政務,似乎是在等什麼人。
宣京陪在謝懿身旁,不時研墨伺候着。
不多時,書房外傳來通報有人前來。
“沒想到堂堂大理寺卿竟隻住在謝府中這麼偏遠狹小的院落!”
門外人未到聲先至。
身着玄色錦衣的男子一邊笑着一邊搖着折扇踏入書房。
宣京上前将人服侍坐下後,便退下了。
喻玉見宣京已經退下,沒有任何寒暄,直接開門見山就道。
“謝大人,你交代的事情我已經按你的吩咐辦妥當。我相信謝大人不是言而無信之人,那我們暗花樓的事……”
喻玉的那把烏木折扇依舊有一下沒一下地搖着,他嘴角依舊挂着淡淡的笑,狹長的鳳眼輕眯着,看着書案後端坐的謝懿。
謝懿這才将筆擱置在硯台上,随後修長的雙手合攏,身體微微往後,烏黑的雙瞳擡起,沉靜地注視着眼前的人。
“我要見到人。”
謝懿久經官場,擡眼間,久居高位的壓迫感烏沉沉地便朝喻玉壓了過來。
喻玉見狀不自覺收斂起笑意,合上了手中的折扇。
“見人?見那個殺手?”
喻玉搖頭:“呵,要說官老爺難伺候呢,是您這邊要我們暗花樓放出消息,吸引我們暗花樓的殺手接下任務,這又忽然中途叫停,如今還要見殺手……”
謝懿面對喻玉的嘲諷沒有任何反應,面色如常地端起一旁的青瓷茶碗輕抿了口茶水。
喻玉看着謝懿這幅雲淡風輕的樣子眼角抽痛,從來都是旁人求着他們暗花樓做事,如今卻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喻玉從來長袖善舞,很快便調整過來,答複道:“既然謝大人這麼要求了,我們暗花樓也不是不能安排,雖然有些壞了規矩,但是我喻玉從不墨守成規,有時候該破例還是要破例。”
喻玉說罷便站了起來,用手撫平衣擺上的褶皺後,朝着謝懿躬身行禮:“希望謝大人能信守承諾,在我們完成您交代的事後,也辦好我們的事。”
然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
窗外的風吹了進來,裹挾這一朵梨花花瓣落在書案上,屋檐下光線浮浮沉沉照進屋内,謝懿依舊坐在書案前巍然未動,半張臉隐匿在陰影之中,沉默不語。
半響,他伸出手撚起那枚梨花,視線透過窗戶,看向樹下那被風吹動,正在微微搖晃的躺椅。
好像當年那樹下的女子還在躺椅上沉睡。
謝懿長睫垂下,掩下眸中逐漸升起的濃烈的情緒。
他喚來影衛,低聲交代了些什麼,便起身離去……
——
茶樓内的戲班子今日休憩,茶樓内的客人寥寥無幾,諸甯坐在角落中點了一壺茶水,靜靜等着人,
她在醉香樓的任務中途叫停,她得找喻玉了解情況。
不多時,喻玉從戲台後踱步出來,朝着周圍掃視一圈後,才來到她身旁的座椅上坐下,臉上卻沒有了一貫的調笑,難得正經了起來。
諸甯轉頭看他,還未開口,喻玉卻擡起手朝她擺了擺,開口道。
“上次的任務出了些差池,雖然雇主中途叫停了,但我們暗花樓言出必随,答應你的條件依舊會履行。”言畢,他稍微停頓了一下,接着道:“但有個條件……”
諸甯聞言皺了皺眉,朝喻玉斜瞟了一眼,示意他接着說。
喻言直直地盯着諸甯道:“雇主想與你見面。”
諸甯有些詫異:“與我見面?據我所知,暗花樓從未有過這種規矩?”
喻玉搖頭:“暗花樓确實沒有這種規矩,但你也知道我們從來都隻在你們和雇主之間牽線搭橋,既然雇主開了口,我們也就是原原本本将雇主的交代說給你們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