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線很亮,但人的動作慌亂,打到俞伽頭頂,不過是一秒的功夫。
一秒,俞伽看清手尖的血,眼球向上移了一下。
鼻尖前多了一團黑亂的頭發,以及一張幹癟、彎出大笑的臉。
焦糊的手扒着鐵床,孫艾明的血從它的手指尖滑落,砸下來。
啪嗒。
……
轟隆!!
兩層鐵床闆被轟然擊碎!南臯扯着俞伽就地一滾,兩人同時撞到石牆!
咚!
“你他爹看什麼呢?等死?!”南臯大吼。
俞伽爬起來:“□□|爹!謝謝!”
沒有靈力,衆人驚聲散開:“跑!”
屋内塞着五張鐵床,完全沒有落腳點,一群人像猿猴一樣圍着鐵床上下飛躍,很快五張鐵床就碎了四張。
四五道腕表手電筒在半空亂晃,李響被晃得頭暈眼繞,不慎摔倒在最後一張床前,右臂“喀啦”一聲卡進隔壁鐵床廢墟中,骨頭橫截而斷,霎時刺穿皮肉,鮮血爆開!
聽到李響的慘叫,惡神直奔而去,俞伽大叫:“小心!——”
嚓!
惡神看着自己的指尖,歪了一下頭。
攔住它的是一隻左手。
沒有靈力,那手比往常還要白上幾分,如果窗外月光透進來,那幾乎是死人的顔色。
惡神鋒利的指尖頂在這隻手的指腹上,可對方卻沒受半點皮肉傷。
喀!——
方青源借翻身下床的動勢,一掌劈斷蔣盲的手腕!
“我操什麼聲音?李響!”
“李響你還在嗎?!”
“方青源!是不是你?!把它打出去!”
喀啦喀啦!令人牙碎的骨磨聲在狹小漆黑的房間響起,骨裂轉瞬間愈合,蔣盲再度傾身而上!
交手間,方青源能看到它臉上的恐懼。
它顯然能聞到方青源體内的煞氣,本能地恐懼于誕生在八百年前的無相鬼,它隻死了五年。時間是最難打敗的對手。
可它還是想和方青源打,為什麼?
-
托鐘娜這四年來不斷找茬的福,方青源對封鎖靈力的純體術戰鬥可謂輕車熟路。
幾次交手下來,蔣盲吃不到好處,掉頭朝李響沖去!
方青源正欲閃身橫到李響身前,蔣盲卻攻擊一轉,一腳踢飛窗邊的破爛鐵床!
床支出尖銳的鐵架,迎面朝羅托托、周芊等人飛去!
蔣盲動作極快,方青源落位慢了半步。她剛站到李響身前,鐵架就正面刺向羅托托的臉。
……沙。
無色無形,隻有惡鬼能聽到的煞氣聲輕輕響起。封閉的房間似有風流過,鐵床當空傾斜,“轟隆!”一聲砸碎厚重的石牆!
牆頂有一道窄窗,碎玻璃炸了滿地——
“……”
頭頂月光落入。
羅托托和死亡擦臉而過,大腦一片空白。
對面,蔣盲笑了。
依舊皮動,肉不動,彎出一個嘴角欲裂的大笑。
它吃掉了一縷方青源的煞氣。
惡心的咕噜聲從它後頸冒出來,它猛得仰高脖頸!又重重垂頭!再向左右兩側狠狠歪下頸骨!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
骨肉瞬間增殖,它頸後爆出兩團直徑半米的内髒器官,血肉在月光下湧動!
“那是什麼,”有人喃喃道:“……子宮?”
蔣盲頸後長出兩隻巨大的子宮。
咕噜,铛。
——方青源邁出的腳定在原地。
月光照進廢墟似的房間,蔣盲不見了。
……
……
“這次啊,多虧了老大,”俞伽掏出一堆止血生肌的藥品,幫李響纏繃帶,說:“沒有這些年來老大對301孜孜不倦地磨砺,就沒有方青源這種體術大師的誕生,你說對不對?響子?”
李響:“響子要死了。”
“死不了,”俞伽說:“全團結湖——不對,全團結湖,加起枭路,都沒人比我更懂保命。”
“不是,”李響喉嚨幹澀,“我要惡心死了,你看見沒,那兩坨……生大象嗎她要。”
“别想,不想就不會惡心,”俞伽扭頭,“陀螺,好點沒?”
羅托托坐在牆邊,點點頭。她放空地看向廢墟間的方青源,眼中仰慕之情完全藏不住。
“好點了就動動腦,”俞伽說:“蔣盲都死五年了,幹嘛還留在山裡?搞不懂它的腦回路。”
“子宮,”南臯說:“它死前生過孩子?雙胞胎?還是有死胎?”
-
衆人又驚又累,斷斷續續讨論着,聲音都不大。
吳償猶豫片刻,低聲問:“你聽到鎖鍊聲了嗎?”
張書齊:“鎖鍊?”
“最後一次……”吳償不知道怎麼形容子宮的咕噜聲,在半空畫了一個圈,“就是蔣盲消失前的聲音……”
張書齊微微睜大眼睛:“對,有一道金屬聲,很輕。那是鎖鍊嗎?”
“對,我确定,”吳償似乎對這種聲音很熟悉,她閉了下眼,說:“更确切一點,是鐵鍊,手腕粗的鐵鍊。它的子宮裡有鐵鍊的撞擊聲。”
“要不要再問一下周芊,她的靈器和聽力有關。”張書齊建議。
平日裡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周芊,此時完全沒有參與任何讨論,她獨自站在角落,一錯不錯地盯向方青源。
或者說,盯向方青源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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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墟間,月光淡薄。
方青源戴上左手手套。
她知道羅托托在看她,周芊也在看她。但她并不擔心煞氣暴露,羅托托可以看到俞唐,可以感知蔣盲的煞氣與等級,但永遠不會察覺到她的異樣。
對常人而言,無色無聲,無知無覺,即所謂無相鬼。
但周芊……
“我們有一些想法,你要不要聽一聽。”莊雲久走過來,态度顯然比之前好了很多。
“聽到了,”方青源按了下手腕,“孩子,鐵鍊,留下三腳架的上一批女高中生。”
莊雲久點頭:“你有什麼想法嗎?”
方青源沉吟片刻,雙手揣兜,踢開腳邊的小碎石,說:“我們去找一個人問問。關于蔣高巧是否有孩子,上一批學生是否來過或者離開。”
莊雲久皺眉:“找誰問?”
抱山村村民都抱成一團,她們剛才梳理了一遍,推測村長之所以能堵到她們,八成是那個背柴火的老婆婆通風報信了。
事到如今,村民們大概率彼此互通了消息,見到少年犯就要搖人來抓,防備值拉滿。
方青源頓了頓:“我砸人,一般下手挺重的。”
莊雲久:“?”
方青源:“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
不遠處,俞伽支着耳朵聽,突然樂了。
“蔣高巧帶我們撞到的第一個人,腰上挂了一串鑰匙的那個,”方青源簡單回憶了一下,“他應該還在半山腰躺着吧。”